破旧的乌篷船,就在眼前,只需蹚水走上两步,就能上船。这一刻,王换的脑子突然空荡荡的,他如同失神一般,迈步就要朝前走去。
仿佛静止在水面上的乌篷船,突然左右轻轻晃动了一下,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从船里钻了出来。
这个披着蓑衣的人一出现,王换空荡荡的脑子似乎又充盈起来。他停下脚步,站在淹到大腿根的河水中,看着披蓑衣的人。
披蓑衣的人坐在船头,脑袋压的低低的,因为他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王换只能看到这人的下巴。他的下巴上长着细密的胡茬子,胡茬子一片花白,由此可见,披蓑衣的人年龄应该不小了。
“上来坐坐吧。”蓑衣翁拍了拍船头破破烂烂的船板,说道:“上来说几句话。”
王换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心听别人指派的人,可是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蓑衣翁的话音里,仿佛充斥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王换扒着小船,翻身跳了上去,坐在蓑衣翁的对面。
破旧的乌篷船,似乎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可就是这条船,让黄三响和血鬼那样的人都心生忌惮。王换坐在船头,嗅着眉尖河水特有的气息,使劲压着身子,想要看看蓑衣翁长的什么模样。
“你来西头鬼市,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王换听到蓑衣翁的话,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一个劲儿的翻滚着,他说不清楚蓑衣翁究竟是何方神圣,可蓑衣翁一问,王换竟然连撒谎的念头都不复存在:“我想找一副黄金骨头。”
“找到黄金骨头之后呢,又要做什么?”
“找到黄金骨头之后……”王换突然顿住了,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黄金骨头有很多块,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散落到不少人的手中。想要找齐黄金骨头,是非常困难的事。
王换的脑海,似乎又一次的朦胧,飘荡起来。在这种朦胧之间,王换好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
那时,他还很小,生活在乡下,邻居家有一个小姑娘,比王换小了两岁。小姑娘叫秀秀,很白净,很腼腆,每每见到王换时,都会低着头笑。
童年的人,在童年里,或许感觉不到什么,他们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简单,一句调笑,或许就会让他们哭上半天,一块甜甜的糖,又会让他们忘记一切烦恼。
只有长大的时候,才会明白,童年的时光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王换和秀秀每天在一起玩耍,村里有一个前清的落第秀才办的开蒙学堂,王换父母交钱,让王换去读书。秀秀家里穷,又是女孩子,进不得学堂,王换在学堂里读书时,秀秀会站在窗外等他。
后来,王换不读书了,无论父母怎么开导,抵死都不肯再去学堂。
小小的人儿,心里有自己小小的打算,他不想让秀秀一个人每天站在外面等,他宁可不读书,也要将快乐的时光同秀秀分享。
王换一天天长大,秀秀也一天天长大,他们从未分开过一天,即便下了大雨,王换也总会悄悄翻到自家墙头上,隔着雨幕,望向秀秀屋中那扇窗。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什么叫情,只是觉得,每天都能看到对方,便是最开心的事。
王换十八岁时,两家的父母谈了婚事,王换母亲将自己当初出嫁时候陪嫁的首饰卖了,攒足了一笔彩礼,交给了秀秀家。
定亲后,秀秀开始咳血,一天比一天咳的厉害。大夫来看过,说是痨病,没治的。秀秀家前后请过十几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开一些药,吃了也没用。
秀秀瘦的厉害,每日都勉强喝一大碗煎的发黑的药,然后躺在床上喘气,咳嗽。
就这样熬了半年,秀秀死了。
王换那时候,第一次听人说起了常青老人。秀秀家退回了彩礼钱,又给秀秀买了棺材,王换平生第一次疯狂的发了脾气,把棺材一把火烧掉,背着已经断气的秀秀,找到了常青老人。
人们都说,常青老人可以行走阴阳,即便只剩一口气的人,常青老人也救得活。王换带着秀秀的尸体找到常青老人时,常青老人说,秀秀已经死了,救不活的。
王换求了很久,跪在地上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最后,他便选择了最无助也最无奈的法子,在常青老人的屋门前跪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