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乡下的一座古寺门口,林田海整理了一下头发才跨过高高的门槛,向里面的老妇人唤了一声。搁在电影里,这时候他应该噗通往下一跪,再默不吭声地掉几滴眼泪,然而现实生活中他要是这么干了,非把老太太吓晕过去不可,没出大事来这套干嘛?
“哦,是阿海来啦。”白瑾粗衣布裙,打扮很是朴素,但面上容光焕发,一点都看不出是八十多岁的老妪了。此时她正拿着扫帚在院子里打扫,见到孙子来了只是微笑着淡淡应了一句,而至亲之间本就是这样。
“我回来有事,就过来看看你。”常人可能会觉得不解,一个老太太有家不回独自在这破寺里住着干什么,可他却端的对这种生活羡慕无比,如果壮志已酬,林田海还真想跟自己的祖母换一换。
这座白衣禅林曾经是座古寺,后来特殊时期被地方上砸了佛像改建成了学校,之后孩子们都离开乡下去了城里,又作为废校被锁了二十多年。林田海的爷爷当年下放就被下放到这里做老师,后来他得知这里的情况就把旧校舍买了下来,又去登记了土地,重新将之改回了供奉观音的禅林。
白衣禅林前一进后三进,规模不算大也不算小了,佛像都是老太太在姑苏城里找的匠人制作装金,然后运到这里供起来的,而柱子上的对联和门头上的牌匾,都是老爷子亲手所书再找人雕刻。对于林田海来说,这里不是家庙胜似家庙。
禅林后面有个两亩见方的莲花池,里面有不少居士们放生的锦鲤和乌龟,夏天还能看到一片洁白的莲花;禅林侧面是一间厢房和一间厨房,老太太就住在这里,同时在小院里养着十几只鸡和几只鸭,窗台上几只大花猫也都是她喂的;再另一侧则是片菜地,不仅种着瓜果蔬菜还有两棵大桃树……
白瑾每天晨起诵经,然后去菜地上转转,中午自炊自饮,下午再跟来进香的居士们聊聊天,晚上做完晚课则看看电视上床睡觉。寺里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佛教协会注册的那个和尚也只是挂了个名,偶尔来这里主持法事罢了。因为她不是出家人,所以想吃点什么都可以随意,《向往的生活》跟她老人家的日子一比简直弱爆了,别人说什么青灯古佛古佛相伴都只是过过嘴瘾,而她却是身体力行,光这份境界就足以让林田海望尘莫及了。
林田海是非常反感封建迷行那一套的,但来了之后还是分别给所有的殿里都上了香,他这么做不是忽然就信佛了,只是为了让自己的祖母高兴,哄她而已,“你这精神头,连我都比不了,看来这烧香拜佛是真灵验。”
“你就骗鬼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白瑾只是单纯地见到孙子高兴,这嘴就一直没合拢过,她在某些事情上确实执拗到让人没法接受,但对孙子的心和全天下当祖母的并没有任何不同,“过去摇个签,我帮你看看。”
“你知道我不信这些的。”对别人家的奶奶才会用敬称,林田海跟自己亲奶奶说话却都是用“你”来称呼,他既不是尼本人又不是韩国人,过度注重形式反而会淡了真感情。
“让你摇,你就摇,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废话。”白瑾把香柜上的签筒拿起来往林田海的手里一塞。
林田海就纳了闷了,这摇签卜算的方式不是道家用的么,怎么供奉观音大势至菩萨的白衣禅林里也拿这玩意儿骗人?在拿来主义这方面,宗国人一向走在世界的前列,好用的就拿过来用,人家蓝毗尼没有签筒算什么,菩提迦叶的僧人不会算命又算什么,只要香客们希望有的东西,这里都可以有。
都说心诚则灵,林田海的心一点都不诚,拿着签筒哗啦啦一通摇,他本以为会掉出很多签的,却没想到“啪”的一声只掉出了一根来。正在他惊诧于这签筒设计只巧妙时,老太太已经拿起那支签读了出来,“匡衡读书,上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