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乃是益州大陆、河阳大陆之间，处于两块大陆的交汇之处。
中间有两座神山，方圆七万里，高数百万丈，名为太行与王屋。
此刻，正有一群凡人，于山脚、山腰处驻扎，他们手持锄头、簸箕等物，或刨后挖。
在这些凡人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长者年近九旬，幼者不过七八岁。
无起打量了一会儿，但始终没有明白这些人究竟在干什么。
当下，他摇身一变，化成一名老者，着宽袍大袖，上前搭话。
“老丈，我乃外地人士，游历至此，观你年快近百，不在家安度晚年，还要和年轻人一起劳作，不知是何缘故，难道是此地官府无道，强征不成？”
“不不不。”长者苦笑，摇了摇头，“这荒郊野外，哪里来的官府，其中另有缘由。”
“哦？”无起来了兴趣，“还请老丈为我解惑，这另有缘由，究竟是什么缘由？”
“唉！”长者长叹一声，而后道：“小老儿世世代代，居于此山之北，进出皆有山川阻隔，甚是不便。故与家中之人商量，想要挖平山脉，南通益州大陆，北通南阳大陆，自此进出无阻。”
“那挖出来的碎石，又将运往何地？”无起问。
“听闻东北方向，有一渤海，浩瀚无垠，这些碎石届时全都运到那里去。”身旁，有人笑道。
闻言，无起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由道：“我说老丈，此举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这两座神山，绵延足有数万里，只凭借你们，恐怕力有不逮吧。”
“明智之举？”老丈瞥了无起一眼，摇了摇头，“按说你乃云游之人，当见过大世面、大场面才是，岂能说出这等粗鄙之语，怕是穴窍未开，孩童都赶之不上。”
“这……”无起不由好笑，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很难想象，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词，还说他穴窍未开，不如小孩。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接近油尽灯枯，灵智未开的凡人，说出去都要因为笑谈。
老丈见无起并未反驳，与之前询问之人有明显区别，不由暗暗称奇。
而后接着道：“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死了不要紧，还有儿子，儿子又生孙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而山不增高，挖一点就少一点，总有挖平的时候，你说呢？”
无起无语，想说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的大道理对于修士，那是一点就透。
但对于凡人，尤其是这等愚昧之人，纵是再多口舌，恐怕也是枉然，还不若不说。
当下，他与老丈告别，就此离去，继续赶往北海。
然而，刚行进没有多远，突然，他眉头一皱，反复思量适才老丈的话，觉有不妥。
一个凡人，年近花甲的老者，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移山之志，纵是许多修士都有所不如。
这其中，似乎并非愚蠢与智慧这么简单，还有这更深一层的道理在里面。
“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呢？”无起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陷入了悟道之中。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谓执，明知可为之而不为，是谓惰，明知不可为之而不为之，是谓智。
“哈哈，我明白了。”无起大笑，声音洪亮，响彻天地。
老丈此举，并非愚蠢，也并非智慧，而是超脱于两者之外，达到了另一种高度。
这种高度，他只在少数人身上见到过，比如翟、鹊等人，还有他自己。
这是一种高于理念，高于智慧的物质，甚至，甚至都高于人心，高于大道。
这种物质，叫作精神，超脱了精气与元神，超脱了神通与法术，超脱了智慧与人心。
这个概念很抽象，可以说，是对各种修行概念的一次升华，融为一炉的产物。
“精神大道！精神大道！”
无起波澜不动的心，开始有些融化，被老丈的精神所感染，在内心深处，渐渐形成一种共鸣。
“果然，果然闭门造车是不行的，还是需要出来走一走，看一看，道世间永恒，就存在于每一个生灵的心间。”
从来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喜悦，因为，他发现在智慧之上，还有一种物质，这种物质就是精神。
在这之前，他追求的就是智慧，大智慧，认为一切在智慧面前，都不足挂齿。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是方向上的错误，这种错误，似乎连旻天都没有察觉。
但仔细想想，又不太对，天之一脉，从初代到他，第八代，代代相传，实现同一目标。
这与老丈子子孙孙，世世代代，一同开山挖路，似乎同出一辙，并没有本质区别。
想通这点，无起露出了笑意，他发现这精神大道，还具有潜移默化，传承的效果。
这是其他任何大道，都不具备的，也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
若说什么大道可以世间不朽，直至永恒，那答案无疑就是精神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