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公使库印书的事情。”谢图陪笑,“也不知怎的,州中忽然看上了《杜工部集》的雕版,叫这两日就送过去,只你自家管过,自然也知道,雕版没了,怎的印书?彭知县就叫我来过来寻你,喊你去同那杨如筠说一声,请他再帮着抄一回。”
父亲叫来寻裴继安,还叫他低声下气求情,却不代表谢图一定会听。
他从前对这裴继安明里暗里,不知下过多少绊子,交手多回。
父亲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总以为那是个好人,却不如自己这个同龄人眼明耳利,不知道裴继安面上看着好似十分大气,其实小心眼得很,便是自己认了错,也未必能得帮助,既如此,何苦要丢这个脸?
倒不如假借知县彭莽的名义。
知县叫你帮忙,你总不可能拒绝了罢?
反正这对方正被修圩田的事情锁在这荆山边上,也不可能去找彭莽求证,便是去了,也可以有话说。
——都是为衙门办事,为知县办事,你裴继安既然能找第一回,难道就不能找第二回了?
须要知道这公使库得银,彭知县可也能占到好大便宜,白捡的银钱,他就不信对方会不心动,会不站在自己这一头!
谢图说完之后,还又补了一句,道:“也不叫那杨如筠白写,我来时已是有了准备,翻看过公使库当日账册——上回衙门给他送了十金的润笔,今次我做主翻一倍,给二十金,当做答谢!”
又叹道:“也不是不知道这一位难请,只是到底是从衙门账上走,若是走得多了,少不得要被监司稽查,你是做过的,也不消我多做解释就知道。”
裴继安原本就已经十分不悦,听得这话,简直要气笑了。
这样的口,谢图居然也敢开。
旧账没算完,这是又来添新账了?
这一两年间的事情且不去管,只说最近几个月,此人为了差事,三番两次挑衅自己,不过看在其父谢善的面子上,才没去搭理,月前他再抢公使库的时候,两边早已撕破脸,还同谢处耘对骂过一回,不想今日居然还有脸再过来说这样的话。
外头人捧了千金去寻杨如筠抄几十个字的屏风,对方也未曾答应过,这一位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给个二十金,就能支使得动这样一位名声斐然的大家?
“上回去请杨先生抄书,润笔是其次,其实最要紧是看在沈官人的面子上,一是他想要帮着照料沈家后人,二是此书未曾面世,他想要当先得见,才肯答应。”他淡淡道,“裴家与杨家素无往来,恕我无能为力了。”
裴继安站在门内两三步的地方,也不进去,反倒往外退了一步,道:“衙门里头事情多,我也不多留谢兄,请回吧。”
谢图原本以为搬出彭莽,裴继安至少要多顾及几分,谁成想对方会是这般反应,一时有些慌了神。
他正要继续说话,对面裴继安却是忽然朝外头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张属”。
果然张属应声而入,问道:“官人找我何事?”
裴继安便吩咐道:“谢图头一回来,怕是不识路,你送他出去。”
语毕,他连头也不回,已是当先走了。
谢图气得七窍生烟,举步追得上去,恶狠狠张口嚷一声“裴继安!”,正要说话,却发觉右前方的厢房房门大开,里面七八个正在拨算盘的人一齐抬头看向自己,当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