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保吉提着食盒,站在门外,隔门听着谢处耘哭声,最后还是将已经搭在门上、欲要推门而入的右手收了回来,默默在原地站定许久,才将食盒放在了门口,正要转身,却见几步开外站着一人,双目微红,手中也提着一个食盒,正盯着紧闭的木门发怔。
他认出这是裴继安的婶娘,便朝她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忽的回头指着门口地上的食盒,道:“虽比不得你做的,谢处耘一向胃口好,要是你手中的不够吃,就拿去一同分了。”
语毕,也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郑氏目送他走远,眼睛好似是朝着郭保吉的方向看,脑子里头却全是一团浆糊,只记挂着屋子里方才谢处耘那一句“没有娘了”,心中全是苦味,又是涩味,暗想:我愿做你娘,可终究又不是。
她也不晓得寻个地方坐,在此处愣愣站了不知多久,终是不忍也不愿进去,只将手中食盒同郭保吉那大食盒并排而放,又等了片刻,依旧不见里头动静,这才静静退了出去。
郑氏同郭保吉不愿进屋,沈念禾同裴继安两人一同陪了谢处耘许久,其实话也没同他说几句,只是一个陪着哭,一个陪着坐。
谢处耘哭得伤心又动情,他这大半个月都被郭保吉支使得团团转,一回做这个,一回干那个,甚至还领兵出去将州城方圆三百里都清扫了一遍,零星打了三四回小战,等回得城中,还未来得及稍事休息,就听得说衙门里头收到了裴继安的求援信。
听得自家三哥来,谢处耘又急又喜,哪里能坐着干等,立时就自请带兵驰援。
奔波二十余天,一刻都没能歇着,忽然挨了一下晴天霹雳,又哭了半晌,谢处耘再如何年轻,究竟是个人,如何支撑得住,哭着哭着,只觉得头疼欲裂,一时站立不稳,幸而裴继安扶着他去得长榻旁,给他擦干头发,又换了衣衫,又把过脉,知道并无大碍,在此处守着人睡着了,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头见得沈念禾犹在一旁拧毛巾,便走得过去,将那巾子接了过来,又挨近低声问道:“早上同午间吃了什么,肚子饿不饿的?”
沈念禾心中悲伤之意甚重,早压过了其余感觉,此刻听得裴继安说,才发现肚子里头空荡荡的,几乎是饿得生疼,再一回想,早上似乎只喝了糙米粥,晌午时谢处耘必要她同婶娘两个回“家”来吃住,谁知遇得此事,转头去看角落漏刻,已是黄昏时分,距离上一次进食,已是过了大半天。
她忍不住去看床榻上的谢处耘,道:“三哥,谢二哥也没吃东西,他这般睡着,不要紧吧?”
裴继安道:“眼下他最要紧是睡一觉,等饿得厉害了,自然会醒来,我今晚会在此处守着,你不必担心。”
又虚引着她往外走,道:“我同你先去垫点吃食……”
正说话间,他轻轻将门拉开,却见门口地面处摆着两个食盒,一大一小,小的已是有近一尺长高,大的更是比小的更高上许多,登时怔了一下,却是很快反应过来,把两个食盒提到隔间,将里头各色吃食一一取了出来。
莫说此时才是春末,便是盛夏之际,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经得住这样放的,果然他伸手碰那碗壁,早已凉透了,便指了指其中一盘糕点,道:“你想吃两口垫垫肚子,我叫人把这些热一回再吃。”
沈念禾见得他摆出来的东西半分热气也没有,可究竟肚子饿得厉害,便笑道:“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不吃那得那油腻的便是。”
一面说,一面要去拿其中一碗小食拌饭吃。
她手才伸到一半,就被裴继安拦了下来,郑重道:“你本来肠胃就不甚好,小心又要闹得胃疼!”
又将手边一盘枣泥山药糕推了过去,道:“先只吃两块,这东西里头有糯米粉,此时凉了,也不太好克化,一会叫人把那雪蒸糕热了给你垫肚子。”
他还未出门就已经打了铃,果然此刻正说着话,早有从人闻声来了,又有人收拾桌子,又有人送热食过来,很快重新摆了一桌子。
裴继安看那人相貌眼熟,正要问话,那人倒是乖觉,恭敬道:“给裴官人见礼,小的原来是伺候郭监司的,后头因见谢小将军此处无人使唤,就派我来了。”
又道:“郑夫人叫小的过来吩咐一声,说她自会收拾旁的,叫裴官人好好照料谢小将军便是。”
裴继安点了点头,等他人走了,复才望着桌上饭菜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