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我发现林巧萱在蒸发。”
“蒸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身体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而林巧萱身体里的水在蒸发。”白桃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发现这些天林巧萱都没有吹电风扇,这么热的天她不吹电风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怎么知道她不吹电风扇?”
“我趁她不在家去她的卧室,她的电风扇上全是灰。”白桃轻声说。
“你不该这么做,你在侵犯别人的隐私。”我有点生气,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这跟她蒸发有什么关系?”
“你想想啊,如果电风扇对着一个方向吹,那个部位就会蒸发地快一些,这样岂不是让身体变得很不协调?林巧萱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停止了吹风扇。”白桃分析地头头是道。
我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来你还是不相信。”白桃失落地说。
“也许她是在减肥呢,蒸桑拿能减肥,她故意把屋子弄得像桑拿里一样吧。”我强辩道。
白桃还想说什么,我连忙起身,说我凉快过来了,要去睡觉了。
回到卧室后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莫名奇妙的惧怕感萦绕在心里,我努力回想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开始是林巧萱说白桃在熔化,紧接着白桃说林巧萱在蒸发。而我在巷子里碰到了那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他让我离开,让我离开、、、、、、难道房东阿姨的忌讳真的不能碰?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半睡半醒之中我还是忘不了这里面的问题,我们不是朋友吗?怎么突然就相互诋毁了呢?
接下来的几天我会不自觉地打量林巧萱的身材,她的脂肪好像确实消失了不少,已经不能用“胖子”这个词来形容她了。我那天没上白班也特意和她一起下楼,我假装说自己去逛街。
“你最近减肥很成功啊?”我故意用随意的口气说。
林巧萱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说:“是啊,每天都在那件笨熊服了挥汗如雨,不瘦才怪呢。而且我还在抵制美食的诱惑,你就等着看我变成窈窕淑女吧。”
我特别留意了她的眼神,她有些闪烁不定。
“这天真是热死了,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呢?”我叹了口气,“据说今天的气温又攀历史高峰了。”
“是吗?”林巧萱好像来了兴趣,突然问道:“你怎么没有找白桃一起出来逛街?”
“我估计她不愿意出来。”我摇头道。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林巧萱神秘地说,“白桃怕自己熔化了,所以才不敢出门,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的。”
“呵呵,你真有意思。”我对林巧萱的话不置可否。我们从岔路口分开,等到林巧萱走远后我转回到那条巷子里,我企图遇上那个皮包骨的男子,虽然我实在不想看到他,但我觉得自己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白天的巷子里人来人往,我没有看到那个人。
我一直希望晚上林巧萱和白桃大吵一架,然后她们各自挑明事实的真相,一切水落石出。但是她们依然像往常一样,把对方当空气,没有任何交集。我早早回了卧室,把门锁好,我不想再让她们再给我灌输什么奇怪的信息。
半夜的时候电风扇突然停止了转动,我被热醒了,身上立刻大汗淋淋,我打开手机上的电筒,找到灯的开关按了一下,灯没有亮,看来是停电了。我在黑暗里突然想起来白天林巧萱对我说的话,她说她要找出白桃熔化的证据,那么这一定是林巧萱捣的鬼,她把电线剪断,这样白桃就没有办法使用空调了,她会、、、、、、熔化吗?
我坐在床沿上,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如果真是林巧萱说的那样,那她岂不是在谋杀白桃吗?想到这儿我并没有出门阻止,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恶趣味,脑海里全部充斥着白桃熔化后的情形,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体变得像软糖一样,也许还要稀一些,她使不出一点力气,脸部表情也变得松松垮垮,警察来的时候她恐怕早已死去,她的肉泥粘在被单上,鲜红的血液流得到处都是。也许、、、、、、她会突然惊醒,站起身往外跑,向我求救,可是跑着跑着发现自己的身子面筋一样塌下去,塌成一坨,眼珠子挤爆出来,在和着血液的肉身上滚来滚去、、、、、、我定定地看着门板,白桃此刻在干什么呢?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躺回了床上、、、、、、
早上醒来后,我第一时间冲到客厅,林巧萱已经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了,她有意无意地盯着白桃的卧室看,我不知道她是希望白桃走出来还是死在卧室里。林巧萱不停地看表,她等不及了,因为她要赶着去上班。我端了一杯白开水坐在一旁,静观其变。林巧萱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她站起来往白桃卧室走去,就在这时,门突然“吱”地一声开了,白桃慢慢走了出来。林巧萱尴尬地往回走,假装是在客厅里闲着无聊散步而已。
白桃低着头走向洗手间,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有着一些不规则的凸起,像是皮肤下的肉因为熔化而往下稍稍流动了一点,堆积成块,原本白皙的皮肤开始泛着猩红,像是毛细血管破裂了一般。她的模样让我想起了安放在灵堂前的红色蜡烛,那些熔化了的蜡油从灯芯的地方溢出来最后凝固在蜡烛的表面上。
“你的脸、、、、、、怎么了?”我惊恐地问道。
“蚊子咬的。”白桃虚弱地回答着,她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林巧萱背着包走到了门口,她忽然回过头来朝我诡异地笑了一下。我知道她在展示自己的战绩。我的心里突然有些难受,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等林巧萱出去之后我溜进了她的卧室,虽然我知道这很不道德,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她的卧室里很闷热,窗户是开着的,热风一蓬蓬吹进来。我看到她的床头堆积了很多空矿泉水瓶子,铁床的架子上还能摸到一些细小的水珠。
白桃从洗水间里出来后迅速钻进了卧室,我没有继续去追问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班去了。
因为是周末,所以来超市购物的人特别多。我快速地扫描着条形码,脑海里依然重现着早上白桃恐怖的模样。我现在知道,林巧萱是对的,白桃确实在熔化,只是昨天的温度并没有达到完全熔化的程度。她的身体只是变得松软了一些而已。确认了这件事之后我的心里空荡荡的,一方面厌恶自己昨天晚上的袖手旁观,一方面又感到极其恐惧。
我不能让林巧萱继续乱来,所以我决定去找她。
趁着中午用餐的时间,我赶到林巧萱工作的地方。自助餐厅在三楼,林巧萱一般在一楼发传单,我走到一只大笨熊前面拍了拍她,她脱下熊头来,可是里面并不是林巧萱。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林巧萱呢?”我不好意思地问。
“她去吃饭了。”那个女生说,接着又说,“你那个朋友真有福气,能吃,还长不胖。”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乘电梯上了三楼。透过玻璃窗我看到角落里坐着的林巧萱,她的桌子上堆了很多空盘子,手上都得餐具一直都没有闲着。我没进去叫她,而是转身离开了。那一霎那我觉得林巧萱看到了我,她站起身来朝我挥手,我没有回应她,快速地下楼离开。我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身体也止不住颤抖。我突然觉得林巧萱就像个恶魔,我害怕她追上来吃了我。
原来白桃说得也没错,林巧萱确实在蒸发,什么桑拿,什么节食,什么减肥成功,统统是鬼话。因为蒸发,所以她的床上才会有水珠。她已经瘦到了正常的体重,她会一直瘦下去,直到变成骷髅一样,所以她要不停地补充水和食物来增重以抵消每天蒸发的重量。
我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我生活在两个怪物之中,却还要聆听她们彼此的指责和怀疑。巨大的恐惧和疑惑完全将我笼罩,我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她们是魔鬼,从地狱而来,而我,就像魔鬼的点心,等着被品尝。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所以我决定去找房东一趟,希望她能给我一些答案。
“我的租房合同找不到了,能不能去你那儿补签一份?”我对房东撒了个谎。
“没问题,你来我家吧!”她说。
我赶到了房东的家,离我们这里不算太远。她一个人在家,客厅里收拾地很干净。我坐在沙发上喝水,房东蹲在电视柜前面找她的那份合同。
“以前的租房合同都堆在一起了,有点儿乱。”她抱歉地笑了笑。
“没事,你慢慢找。”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阿姨上次说不要找朋友一起合租,有什么原因吗?”
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道:“其实也没有特别的原因,我总感觉不管多好的朋友住在一起都会产生矛盾,最后也许朋友都做不成了,反而是拥有各自生活的朋友才能长久。”
“仅仅是这样吗?”我虽然赞同她的说法,但我知道这不是真实的答案。
“那你觉得还有什么?”她反问道。
我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说出林巧萱和白桃的异样是明智之举。“我记得当时你还说过不要去阁楼里看,里面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你的房子那么宽敞,还不如把里面的东西搬过来,省得丢了,我可不付不起责任啊。”
房东把那一堆合同堆在茶几上,叹了口气,说:“阁楼里的东西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也重要。那里放着的是我丈夫和他两个朋友的灵位。”
“啊?”我吓得站了起来,又急又气。
“你不用害怕。”房东拉了拉我的手,让我坐下来,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伤,“其实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我当时在外地工作,所以他就和两个朋友住在那栋楼里,他们都在附近一家钢铁厂上班,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可铁了,我丈夫又是一个重义气的人。后来厂里面有个升迁的指标,人选就在他的两个朋友之间。厂里的领导想听听我丈夫的建议。那两个朋友因为这个机会关系开始变得恶劣起来,即使住在一起见了面也像陌生人一样。他们在私底下都企图将我丈夫拉到自己的支持阵营里来,我丈夫为此很苦恼。他们经常问他,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这其实是一种感情的胁迫,让人很难抉择。”
“后来呢?”我追问。
“有一天晚上,我丈夫请他们两个喝酒,想给他们讲和。但是他们喝了酒之后当场吵了起来,在我丈夫面前啰啰嗦嗦地说了对方很多不是。这些事在我丈夫看来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根本不值得伤朋友之间的和气。我丈夫当时很无奈,他为这样的朋友情感感到悲哀。他们三个人后来都喝了很多酒,我丈夫也喝醉了,那两个朋友开始把矛头指向他,逼迫他,都说,‘如果不支持我,就杀了你’,我丈夫很害怕,先下手为强,将他们杀了。”
“怎么杀的?”我问。
“一个被扔进钢铁厂的熔炉里,另一个塞到了煤道里。”房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后来他被判了死刑。”
我愣愣的听着,隐隐约约觉得这之间有着古怪的联系。
“他在临死前对我说他很后悔,让我在阁楼里给他们三个摆放灵位。他说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房东说完苦笑了一下。
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房东没有再说话,她已经找到了那份合同。我看到她站起来走向书房,“你在这儿等一下,我重新打印一份。”
“好的,谢谢。”我随手翻弄着茶几上的其他合同,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的脸好像在那里见过,却又想不太真切。
离开房东家之后我并没有急着回去,我内心的恐慌已经达到了极限,房东的丈夫杀了他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放在熔炉里熔化的,一个是塞到煤道里被生生烤干了,蒸发了身上所有的水分。他们三个人的灵位就摆在阁楼里。
我的额头和手心都在不停地往外冒汗,那张身份证复印件上的照片我已经想起来了,是那个骨瘦如柴的怪男人,他也曾经是那里的房客之一,他一定去过阁楼,他的身体是因为蒸发才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胸腔里回荡着热气,我站在那条巷子里,口干舌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在等那个男人的到来,因为只有他才能给我答案。巷子里的行人越来越少,路灯也变得昏暗不清,灰色的飞蛾围着它撞来撞去,像是要拼掉性命一样。我看到一个矮小的影子朝我靠近,他缓缓地走过来了,佝偻着身躯,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小。他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林巧萱的将来,这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你还没有搬走?你会死的。”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像是随时都会断线的蚕丝。
“到底怎么回事?”我终于问到了我想知道的问题,内心焦急又激动起来。
“阁楼!那个阁楼里有个奇怪的声音。”他颤抖着身体说,“那个声音问我,你是要熔化还是蒸发?”
“你选择了蒸发?”我屏住呼吸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忍不住叹气。
“那个声音还说什么?”我问。
“他说只有你的朋友跟你选择了同样的,你身上的诅咒才会转移到朋友身上。真是恶毒的诅咒,赶快离开吧,否则你也会死。”他说。
我听到这句话后全身都开始发凉,我终于明白了,白桃和林巧萱一定都去过那个阁楼,她们猜测着对方的选择,然后给我灌输恐怖的理念。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一旦我去那个阁楼,因为了解了某种方式的可怕而会选择另外一种方式,这就正好把附在她们某个人身上的诅咒接替过来。害怕熔化而选择蒸发,我会替林巧萱而死,害怕蒸发而选择熔化,我就会替白桃而死。
她们都想将我拉入自己的阵营,然后要了我的命。
那个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他说,我没有朋友,所以我只好自己承受了。
我是有朋友的人,两个要好的朋友,曾经说要永远做姐妹的声音依然停留在耳畔,只是现在已经凉透了。我不会去那个阁楼的,所以我也用不着怕她们了。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我推开门看到白桃和林巧萱坐在餐桌前面,餐桌上摆着丰盛的菜肴,我愣在了原地,好像一切又恍如从前了。
“我们已经和好了。”林巧萱将我拉到餐桌旁坐下来。
“嗯,以后再也不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争吵了。”白桃开心地说。
“所以我们一起做了这顿晚餐,想起来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林巧萱叹息道。
“夏芙,我们来庆祝吧,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形势的突然急转让我摸不清方向,我抛弃了往日的成见,在心底里不停地暗示自己这是真实的。我们确实又回到了从前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们手拉着手,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我和林巧萱碰杯,和白桃碰杯,那种感觉非常美妙。
在我昏睡之前我好像看到了白桃和林巧萱的脸上露出了怪异的笑容。我有瞬间的清醒,这会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她们已经知道我了解了一切,所以没必要再伪装下去。我们三个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所以她们联合起来,把决定权交给了我,而我是那个注定要死去的人。我喝得太多,突然的恐惧并没有让我恢复思考的能力,我一直都是不胜酒力的。
醒来的时候我的四周一片漆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借着亮光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我的眼前是三块木质的灵位,灵位上蜿蜒的字迹像是鲜红的血。我知道我完了!自己被关进了阁楼!我不停地颤抖,伸手去拉阁楼的门,但是我拉不动,因为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我想象着此刻她们俩个正站在门外等着我的决定。我用力拍打着门,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有人回应。她们的耳朵像是聋掉了一般。我愈加地恐慌,弯起手指去抠门缝,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剥落了下来,鲜血不停地滴落。我无力坐在地上,头痛欲裂。我似乎感觉到这狭窄密闭的空间里有幽幽的鬼气环绕,和六双看不到的眼睛在窥视我。
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从我背后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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