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唐国公府,菡萏苑。
墙角的梅花不知什么时候开放,一如白马寺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进来。
梅花香气幽远,白马寺的老和尚幽幽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截枯枝插在雪地之上,而后盘膝禅坐。
人们很快发现枯荣禅僧在走进唐国公府后停了来。
上京的人好似恍然大悟般纷纷得出结论,原来老和尚进京是要挟持在北境步步紧逼的唐国公子嗣令其投鼠忌器。
京尹令早已调来差役和六扇门高手封锁国公府,只等朝中的指示。
但朝廷和大内迟迟没有指示出来,也没有令人撤兵。
腊月三十,除夕。
“咦,白马寺的和尚怎么停到我们后面去了?”跟着车队驶向京城西郊校场的谢三通过怀中的风刀令隐隐感应到老和尚的的驻足,不由开口道。
“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马车棚内,钟若兮清媚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圆缺这一路从白马寺直行上京,就是想告诉世人他们的态度。”
“态度又不能当饭吃,咱们打不过大国师,最后还不得乖乖交出宝贝。”丁伟本是大月人,屁股本身就是歪的,所以并不反对向国师低头,又自嘲道:“要我说,生活就像强坚,与其反抗不如好好享受!”
“丁师侄,你再敢在我学妹面前油腔滑调,我让你三天张不开嘴你信不信?”幻师的威胁从马车里传出。
丁伟闻言噤若寒蝉。
“世间之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御马而行的莫大抬头看着遮天的虚影,腹语声中透着坚定:“然知其不可为而为者,虽千万人,吾往矣。”
“莫师弟心意既决,白帝城自当鼎力。”马车内山鬼道。
除夕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国公府内的梅花开了很多,暗香浮动。躺椅上的积雪如沙漏般缓缓滑落。不一会儿,躺椅中仿佛有一块烙铜散发出炙热。
积雪融化,蒸腾成水汽化为弥漫的白雾。
时隔月余的李玄策终于重见天日。
当他醒来时,看到院中多了化成冰雕的游叔和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和尚。
李玄策并没有太多的意外,此时的他体内真气若大江奔涌,周身气机若隐若现,呼吸之间仿佛在和天地共鸣,隐隐然已经进入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境界。
比起这身的功力修为,身边出现两个人算什么呢?
李玄策起身坐到游光斗对面,拾起已经冻结的酒杯,内力流转而过,杯中屠苏已然沸腾。
一口喝下这浓烈的岁酒,李玄策来到雪地的圆缺身前,拔起那截枯败的木枝。
匍一入手,一股青气从枯枝上冒出,枯枝迸发出嫩芽,不一会儿便成了一截满枝满叶的树杈,青气如轻烟继续飞升到高空,幻化出一道千丈茂树虚影,和还在继续吞噬天地劫气的噬鲲并列而立。
已经暴涨数十倍的噬鲲加上背后的千丈古树在唐国公府上空和静虚宫之上的龟蛇鹏凤虚影法相摇摇相对,但都被大国师所幻化出的那道遮天蔽日的背影所笼罩。
李元霸幼稚的身影从月门外走了进来,他眼角扫过游斗光,然后看着李玄策,面容平静道:“三哥,你的修为终于超过我了。”
从小到大,身为哥哥的李玄策从未在武功上超过李元霸。
因为李元霸是生而先天的武道奇葩,未及弱冠的他,武功修为已经比修三世佛的萨伽法王还要恐怖!
但李元霸并不喜欢这个身世,因为这身先天的修为,他们的母亲在生他之后力竭而亡,而他从小像个怪物般,成为国公府的忌讳。
没有人因此责怪他,但他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他宁愿像普通人一样慢慢的打熬筋骨一步一步登上武道巅峰。
但上天没给他决定的机会。
因此他很羡慕资质普通的三哥,同时也很敬服武功远不如己的三哥,不知缘由。
直到今天,看到静躺四十九天后的李玄策,他终于明白,是他的三哥比自己更加不凡。
他比三哥自己还开心。
“我是你哥嘛!”多年被小弟压一头的李玄策不由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发髻笑道。
“我等这天很久了,”李元霸认真道:“今天我再给你看一个绝活,三哥,你可不要再被我超过咯!”
言罢,李元霸退了一步,近乎圆融无缺的气机一下子闭圆,身边的真气之场烟花般炸裂,整个人的气息一下子跨入抱丹。
只是一个呼吸之后,李元霸便毫无凝滞渡过抱丹之境的关口,身后气血如柱冲天而起,连天空布雪的乌云都被冲散,露出蔚蓝的底色。
“我曾胎中孕先天,也曾蒙学见全真,凡夫少见多惊叹,一日抱丹便入神!”
李元霸孩童般的体内仿佛孕育着一只上古的凶兽,无匹的气势从中喷涌而出,在头顶的天空绽开,但他身上的真气和气机却反而不断缩减变淡。
不一会儿,当他的气势排开空中的飞雪,顶天立地,达到巅峰之时,只见他身体的气息反而趋近于无,若非目之所及,简直感应不到这个人。
菡萏别院里渐渐好似响起两个心跳之声,这声音不是来自谁的身体里面,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