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水温差不多了,便转过身去,端给爷爷。
爷爷就那样,头歪在枕头上,双眸紧闭,那只刚刚抚过杨徽头发的手垂了下来。
哐当——
杨徽手里的搪瓷杯掉落地面,水洒了一地。
杨建国陷入了昏迷,张雁秋和卫生所的医生过来看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头。
认识杨建国的人一轮一轮地来,难以接受他们敬重的杨队长就要走了。
罗振兴联系了许多人,要好好送杨建国一程。
冯富林攥着一叠钱在杨建国床前哭,跟他说,这一季香蕉真的赚钱了,收购商没有骗他们,大卡车准时来收香蕉,没有压价格,有多少收多少,他们还承诺,下一季香蕉成熟的时候会再来,让他们放心。
“队长,杨队长,我们的日子真的要好了噶,你再起来看一看噶,真的要好了噶……”
冯富林一个老人家,许多年都没有哭过了,如今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雨下了两天,风呼啸了两夜。杨建国依旧深陷昏迷中,没有人知道他到底还有没有意识。到后来,他开始张开口,拼命地呼吸,发出“额……额……”的声响。
张雁秋说,他这是求生的本能,因为全身器官衰竭,他已经无法正常呼吸,便像鱼一样,本能地张开嘴汲取空气。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半夜,杨建国依旧没有放弃努力呼吸的机会。
张雁秋抬手抹了把眼泪,把跪在地上,仿佛失了魂的杨徽带到门外。杨徽哭得太久,双眼还肿着,却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张雁秋看着她说:“阿徽,他是舍不得你,所以不愿意离开。可他太辛苦了,你看看你爷爷,他这样太辛苦了……”
张雁秋不忍说下去,他不忍跟杨徽说,阿徽,你去让你爷爷走吧,他舍不得你,不肯走,你让他走,他就能走了。
他怎么忍心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说这些话?怎么忍心让她亲自催促她唯一的亲人离开这个世界?
杨徽偏过头去,透过窗户看躺在床上的爷爷,他张大着嘴,拼命地想呼吸,拼命地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