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木讷平庸的人,能有这样笔直的脊背?能有这样剔透的心思?他瞳孔微微颤抖,重新看向面前的棋盘,棋盘之上,黑子有些凌乱,像极了一个不会下棋的稚子胡乱所为,但……又隐隐暗藏锋芒……若是接着下,又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局面?
他不敢想。
他不是傻子,大家都说他是臭棋篓子,可,该有的眼力见他却是有的,紫凝跟他下棋的时候放了多少水,他自然也看得清楚又明白,他们……当他是真的是傻子一般哄着呢!
反而这丫头,身上有种……让人舒心的认真。
她不会哄人,可也因此,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真诚。
“你且去告诉十三皇子,此事就此作罢了吧,我不原谅,也不愿追究,左不过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如何待我,与我而言没有太大的关系。”少女声音淡淡,没有刻意故作温柔拉拢人心,也没有借此机会表达自己的委屈博取同情。
她就站在那里,大大方方,告诉你,我不介意,是因为你女儿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我也没有大度地对此说原谅的心怀。
你如何贬低我,那是你的事,我自明白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我原不原谅你,那是我的事,旁人也干涉不得。
如果说,学不会左右逢源地讨好卖乖便谓之木讷平庸,那这样的木讷,也有它自己的独特味道。她真实、真诚又简单,她说的,便是她当下的真实,这一点,在隆阳城里,便是最与众不同的。
宣义郎已经离开了,他走得时候依旧忧心忡忡的,但显然,这个丫头如此直白的表达,并没有让对方有任何的不满,甚至,对方似乎隐隐对这个传闻中并不出彩的丫头有了几分赞许。
在这皇城脚下,直言不讳可不仅仅只是靠胆量,想来,十三皇子也是被她这一点给吸引了注意吧。
少女还站在当地,背形笔直,有种骨子里的傲气。
傲气啊……怎么可能没有傲气呢?老王爷幽幽叹了口气,本来还有一些事情想问问这丫头,譬如那个随从,但这会儿却有些失了兴致,老王爷拍了拍腿,正要起身,就听言笙突然开口,“祖父。”
她很少唤他祖父,两人单独相处也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唯唯诺诺跟在紫凝之后低声唤一声,如今日这般清清冷冷的模样倒是少见。
老王爷站了一半,又坐回去了,听她说什么。
“祖父,您说……若是我如此得罪了十三皇子,父亲……父亲会如此护着我么……”少女音色淡淡,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问完了也不等他回答,只又接了自己的话,“想必……是不会的吧。”
听得出来,她言语之间有笑意。
却令人心头一凉,有种万念俱灰的心死在里面。
老侯爷下意识就要反驳,他想说,会的。他想说,言王府的存在,就是为了护着你。他想说,便是倾尽阖族之力,也只是要护你周全,他想说……只要你活着。
只要你活着,便好。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像之前的太多次,看着她沉默、看着她抿着嘴倔强地承受所有施加于她的不公,他什么都不能说,也曾庆幸她平庸、笨拙、木讷,庆幸于她的不够敏感剔透。
钝感,很多时候会弱化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