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新来的学子?”宋学官声音很冷淡。
青衣书童应了一声:“太常大人叫我领她过来,说是知会过您的。”
宋学官扫了明姝一眼,皱眉道:“装扮成这样是做什么?”
“是见不得人,还是想引人注意?”
即便是当着众人,他也没给明姝好脸色,开口便是质问。
沈明姝脑子里冒出冤家路窄四字,心里暗暗叫苦。
她怎么就到了宋学官执教的书斋呢,这么看,倒还不如就留在一斋了,至少那学官看着还是个面善的。
还没等明姝回答,底下便有人替她道:“回学官,我妹妹是过敏了,不得已才戴的面纱。”
听得那声音,明姝望过去,竟是沈知钰,只见他一脸喜悦地看着她,骄傲地道:“我妹妹才不是见不得人,她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姑娘,不戴面纱只会更引人注意。”
很好,不愧是她的头号迷弟,明姝被夸得美滋滋,在心里给他点了个赞。
宋学官没好气地瞪了沈知钰一眼,却也没再出言逼问,冷冷地道:“既是过敏,那便戴着吧。”
“屋里还有空座,自己寻个地方坐好。”
沈知钰连忙向她招手,可他位置坐的偏后,身边也已经有人了,明姝想了想,选定了第二排右侧的一个位置。
可还没等她走过去,一个黑衣少年举手道:“学官,我有疑问。”
“你说。”
明姝刚迈脚想要走到选定的位置,却听见那少年指着她道:“此次测验不是只录了头名入内舍,怎么此时又来了一个。”
沈明姝:哈?
感觉众人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明姝挠挠头,这她也不知道啊?
她试探着在心里问666号:“是你搞的嘛?”
“本系统怎么会做出这等徇私舞弊之事!”666号断然否认。
坐在讲台上的宋学官悠悠开口:“她是太常举荐来的……”
“不过我也想知道,她究竟配不配入我内舍。”
说着,宋学官目光锐利地落在明姝身上:“既然有人质疑,沈学子不如拿出些真本事,堵住众人的口。”
“毕竟,太常举荐你的时候可是说,你在测验上默写了《曲礼》全篇,一字未错……”
宋学官这话一出,顿时引得底下学子低声议论。
沈知钰旁边的学子碰了碰他:“你这妹妹居然这么厉害?”
他看了看台上小小一只的沈明姝:“她看着还不到十岁吧?”
沈知钰骄傲地昂起头:“我妹妹当然厉害!”
“她只是看着矮,马上就要满十岁了。”
沈知钰声音很大,直叫全屋的人都听见了。
沈明姝:???我要锤人了!
宋学官沉声道:“沈学子就从《曲礼》篇开始背起,也让大家都学习学习。”
话倒是说得冠冕堂皇,可沈明姝心里知道,学习个屁,这宋学官就是想为难她。
在众目睽睽下背书,本就容易紧张,身边还有个目光冷飕飕的学官盯着,换做别的九岁小姑娘被老师这样对待,指不定就开始哭鼻子了。
明姝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始背诵:“《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小姑娘不慌不乱,神情镇定,清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屋内每个人耳朵里。
“……于国君,曰备酒浆;于大夫,曰备扫洒。”
一口气顺当地把《曲礼》篇背了下来,沈明姝长吐一口气,认真地看向宋学官:“老师,我背完了。”
宋学官仍是面无表情,可面上冷意却消退了些:“你就只会背这一篇吗?”
似是被他那带着轻蔑的眼神刺激到,明姝心中被挑起一股战意,她昂起头,继续往下背:“公仪仲子之丧,檀弓免焉……”
“……孔子曰:‘卫人之祔也,离之;鲁人之祔也,合之,善夫!’”
《檀弓》篇背完,仍是一字未错。
宋学官眼神闪烁,努了努嘴:“继续。”
“王者之制禄爵,公侯伯子男,凡五等。……”
《王制》篇,《月令》篇、《曾子问》……
一直背到了《礼运》篇,宋学官没有喊停,明姝便也憋着一口气往下背。
随着时间推移,底下的学子目光从看戏到惊异,再到现在,看明姝的眼神已经是满满惊叹。
一个九岁的小姑娘,当众背诵,居然能一字不错,连背了七篇,居然还是一副尚有余量地模样。
=
小楼不仅仅是内舍的学斋,上舍某些课程也会在其中进行讲授。
就比如这时,上舍学子才结束了礼法课,谢嘉言走的晚,一出门,就瞧见另一边房屋前围了一圈人,在看里面的热闹。
谢嘉言走到他们身边,冷冷地道:“里面在授课,你们围在这做什么。”
围观的学子转头瞧见是他,自觉让开了位置,谢嘉言虽然年纪小,可太学里没有哪个敢因此轻看他。
一个学子小声解释道:“里面没在上课,是有个小姑娘在背书,声音怪好听的,我们就在外面看看。”
“那小姑娘挺厉害,我听她背了一会,一点卡顿的地方都没有。”另一个学子接着说。
背书?
谢嘉言皱着眉往里看,果然瞧见了一个矮矮的粉裙小姑娘站在讲台上,双手备在身后,抑扬顿挫地在背书。
头上梳的小花苞随着她摇头幅度一晃一晃,看起来……怪乖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听书童说,这小姑娘好像是今天突然转到内舍的,照宋学官那性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松叫她过关,”一个稍微知情的学子小声解释道。
听他这么一说,谢嘉言瞬间明白过来,这小姑娘应该就是那沈明姝了。
都说字如其人,可回想那斗大一个的字,他实在无法将之和眼前这个娇小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
“好了。”宋学官声音沙哑,终于开口叫明姝停下来,他看向她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今日就到这里。”
背了快两个时辰,期间不曾停断,明姝的嗓子干涸得生疼,见宋学官要吩咐下课,她举起手,哑着嗓子道:“老师且慢。”
她的目光在底下学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个提出质疑的黑衣少年身上:“这位同窗方才可是觉得我不该入内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