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总在日升日落间溜走, 一年又一年。
一年过去。
江乐之得了某位大儒赏识,被收为了弟子。
沈玉柔凭借着那些新奇点心在太学博得了个好人缘。
沈容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讨得了七公主的欢心。
明姝在谢嘉言的严格监督下, 写掉了三四本米白色书法练习册。
两年过去。
江乐之满了十三岁, 去了另一个书斋。
沈玉柔在承嘉侯支持下, 在京城开了第一家点心铺子。
沈容华在一次踏青中,及时救下了被恶仆摁入溪水中的秦国公府小少爷,成了秦国公府的座上宾。
明姝在某次月测中拿到了第一个甲等。
三年过去。
江乐之的一篇赋作小火了一把,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得了一句御口赞言。
一时之间, 江家有好女的传闻传遍京城, 各世家纷纷上门议亲,当真是一女百家求的盛况。
可宁国公府爱重女儿, 始终没有定下亲事来。
沈玉柔的点心铺子越开越红火, 由是她在府里腰杆挺得也就更直了。
沈容华三天两头往秦国公府跑, 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而明姝终于够了年龄,可以进入另一书斋就读了。
=
这日下学后,宋学官在临走前难得多留了一会,状若无意地问明姝:“你明日就要去隔壁书斋了?”
明姝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宋学官颇为感慨地道:“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说完,他自觉失言,轻咳两声, 佯作威严地道:“你去了另一书斋也要好好学习。”
明姝眨巴眨巴眼睛:“学官莫要舍不得我, 我在经学上有什么问题,还会来找您探讨的。”
宋学官笑容凝住:别来, 舍得, 你放心走。
他看着眼前这小姑娘, 目光复杂。
从一开始,他觉得明姝不过是个占了太学名额的娇小姐,对她很是轻蔑。
在那次“教学事故”后,他觉得这小丫头是个刺头,看着温软,说出的话却锋锐,并不同以往的女学子那般好拿捏。
而经了这几年的相处,他竟觉得这小丫头也不是全然无长处,她天资不错,又是一等一的勤奋,虽然时常仍丢出些尖锐的问题。叫他有时候下不了台,可总归是“瑕”不掩瑜的。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那么这些在学业上的“瑜”便是没有必要的。
想着要分别了,宋学官看着脸上褪去几分稚气的明姝,端着长辈的架子,自觉大度地出言提醒:“你在太学也没两年书读了,以后行事可不要再像如今这般张扬,不然日后到了夫家也是要被嫌弃的。”
“做女子讲究恭柔贤淑,是要在后宅里好好相夫教子的,你可不要读书把心给读野了,反倒不如一般女子了。”
听得他临别这番话,明姝丝毫没觉得意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这两年,宋学官学业上找不动明姝的茬,就试图用自创的“淑女论”来给她洗脑。
明姝听这些话听得都快起茧子了,可由于宋学官毕竟是教授她的学官,有尊师重道的规矩在,她只能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
可这回她要换书斋了,宋学官以后就不教她了,此时不把心中积郁一吐为快,更待何时?
这般想着,明姝在心里酝酿了一番词措。
“我真搞不懂。”明姝神情疑惑地看着宋学官,“学官您明明都没做过女子,怎么老是要教我怎么该做女子呀?”
“难不成其实您一直很期望过上您说的那种相妻教子的日子?”
明姝语气诚恳:“如若真是这样,学官不妨去和太常讲,太常一定能理解您,让您辞官回家,早日过上心仪日子的。”
“到时候,您就能不用老是羡慕女子了。”
“胡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怎么会羡慕尔等女子过的日子。”宋学官浓眉一拧,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说教被糟践了,他气得指着明姝道,“你这女子,好不听劝,日后必要吃苦头的。”
明姝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可我觉得好女儿也志在四方,我此时做的正是在实现志向,又哪里有错呢?”
见宋学官还要再出言训斥,明姝赶紧将桌上的书册卷进衣袖,朝宋学官一鞠躬后,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道:“学官您慢走,太常那边还在等着我呢,我就先告辞了。”
望着一溜烟就跑得没影的明姝,宋学官在原地气得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谁让江渝年那个老东西总是向着这臭丫头呢!
这两年里,江太常出于某些考虑,搬出了上舍所在的红顶小楼,将自己办公的地方迁至了太学中某处独立的竹屋里。
由是明姝每回去上课,还得多走上一段距离,她怕迟到,便总是跑着来的。
就如此时,谢嘉言站在竹屋外面,看着小跑过来的明姝。
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跑起来的时候头上簪着的步摇一晃一晃,活像一只欢快的小鹌鹑。
这一联想让他忍不住嘴角弯了弯,可瞧着明姝走近了,又赶忙收起笑意。
谢嘉言轻咳了一声,掩饰住不自在的情绪,声音镇定地道:“将东西给我就好了。”
明姝将衣袖里的书册递给谢嘉言,声音稍微有些喘:“那我,就……”
谢嘉言接过书册,习惯地将上面的褶皱捋平,点点头道:“你既然家中有事,就先走吧。”
闻言,明姝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师兄”
见她撒着欢儿地就要走,谢嘉言迟疑了一下,出声喊她:‘“等等。”
明姝有些紧张地回过头。
却见谢嘉言绷着脸,严肃地道:“明日你就要来新学斋了,课程的难度会更大,你今日家中事毕,也不要忘了做好预习。”
明姝乖乖地点头,小心地问:“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瞧见她如此迫不及待,谢嘉言摆摆手:“走吧走吧。”
谢嘉言盯着明姝离开的背影看了一会,才转身进了竹屋。
而明姝走出了竹屋的范围,长舒了一口气,她刚才以为谢嘉言喊住她是看出了什么,登时紧张到不行。
可还好,他只是提醒她别忘了预习,并没有追问她请假的事,如此一来,她偷偷出去玩的事应该就不会暴露。
江乐之此时正站在树底下等她,明姝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拉住她,朝她眨眨眼,表示事情已经搞定。
=
“我和师兄说,我家中有紧要事,他便也没多问,依他的性子,估计连花灯节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肯定猜不到我是跑出来玩了。”
明姝一边说着,一边夹了枚糯米肉丸往嘴里送,一口下来,汁液溢香。
这时,两人已经坐在了京城最大酒楼的雅间里,桌上摆满了各色佳肴。
江乐之看她吃得几乎是狼吞虎咽,不由笑道:“你这模样,倒像是家里苛待你吃食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