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歌侧身望了云流一眼,没有接过银针,只淡淡地说:“便送与长公主吧。”他静静地端起酒杯把玩,修长的手指捏起杯身,神色淡然。云流微笑着收回银针,摩挲着上面的牡丹花,既是送她便收着罢。她把银针随手别在了发髻上,抬头发现众人神色各异,华心兮欲言又止,将糕点碟放到了她面前。
卫宛若猛地放下杯盏就要起身,被卫麟死死按住,她只忿忿地盯着云流。云流与她对视一眼,见她脸色不忿,冷淡地问:“卫三娘莫非有话想对本宫说?”
云流容颜本就清冷,此刻周身气息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的脸恍若透过冰天雪地的幻影,日光加重了弥漫的冰冷气息。华天歌抬头望着漫天的冰色蝴蝶,这就是长公主的异赋,似乎随着她的情绪而变化,倒与普通异赋不同。他上次见过幽蓝的蝴蝶,仔细看蝴蝶的种类也有所变化。
在华天歌抬头的瞬间卫宛若就跌坐了下去,她脸色惨淡地坐在胞兄身旁,卫麟安抚地拍着她的手,替她夹了一著小菜。夏决垂眸饮酒,在午云都宫初见长公主,那时她也是这般孤冷地睨着高台下的他。
众人忽然醒悟,这才是真正的倾云长公主,冰冷而遥不可及。她是云氏皇族的天之骄女,便是落难也绝不容亵渎。气氛被冰冻,华漫兮着急地示意华心兮圆场,华心兮无奈地摇头,阿流的尊严被挑衅,她岂能和稀泥。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九弟,澧庄河鲜可美味?”华漫兮如蒙大赦,朝来人奔去:“八哥,你可算赏脸来了……”
华漫兮生生止步,因为他看见了华瑜身旁的女子。女子一袭黑衣,站在华瑜身旁静静地望着几人。如果说长公主的冷似日光折射的寒冰,似能碎裂。那这女子就是终年不见阳光的冰层,冰寒刺骨,坚不可摧。女子眉眼昳丽,浑身冷意令人望而止步,她的眼神望向了云流。
云流似有所感,回头直视着女子,女子冷冷地开口说:“犀桑,商嫣。”云流见她望着自己,只得开口说:“午云……”
“倾云长公主,海外亦传遍长公主美名。商嫣今日得见真颜,三生有幸。”女子伸出左手在胸前作揖,云流这才看到她右臂空荡,宽大的黑色衣袖随风晃动。
云流淡淡地说:“不过是些虚妄之言,世人抬举云流罢了。”她从来不信预言,人这一生的气运是靠自己掌控的。商嫣没有说话,华瑜朝众人走过来,随意地坐在了夏决身旁,商嫣跟着坐在他身侧,娄朔替两人上了著。
座中之人都是第一次见商嫣,不免好奇地打量着她,商嫣只冷淡地用着吃食,并不搭理众人。华心兮凑到云流耳边悄声说:“阿流,这商姑娘真神秘,你可曾听过犀桑?”
云流点头说:“犀桑仙山听苏玉说起过,只是上次海外大招,倒是未曾见到犀桑招募。”华心兮也点头,上次在钟国寺,她与阿流看遍了各家仙山学院,并未看到犀桑仙山,莫非犀桑仙山不在陆地招人?
娄朔是料理吃食的高手,很快便蒸好了螃蟹和青鱼,配上清酒,鲜味十足。烤架上的鱼虾和烤鸡火候刚好,外焦里嫩色泽金黄,娄朔将洗净晾干的竹叶铺好,把烤架上的吃食夹到了竹叶上,一股香味直扑鼻子,众人已忍不住夹起烤肉品尝。
华瑜与夏决轻声谈着关外趣闻,近日关外妖兽异动,妖兽袭击人的事时有发生,北境王族派出一支族人前往镇压,前些日子来求亲的使者团也迅速回国。夏决沉吟了一会儿说:“北境将有大变动,北境王年事已高,几个王爷都想趁机大显身手,王位角逐已经开始了。”
华瑜点头说:“正是,此番妖兽异动许是人祸,父皇命我暗中调查,不日我便会启程前往北境。”他不日会秘密前往北境一探真假,妖兽动乱时常殃及边境,大雍子民亦深受其害。若真的是妖兽作乱,势必抽调兵力前往边境支援北境大军。若是人祸,胜出那人便是新王,父皇会重新考虑和亲人选。
他听母后说父皇决意让四姐和亲,关外动荡和亲之路势必风险重重,他去探查一番,父皇才好定出发时日,四姐会安全许多。华瑜饮了一口清酒,夹了一著刀鱼细细品着,如画的眉眼里尽是安然。
商嫣也夹了一著刀鱼,她原是不喜食鱼,见华瑜吃得香忍不住夹了一著。华瑜余光见她吃完了鱼肉,眉眼清淡地又夹了一著鲫鱼。
闷头喝酒的夏决瞧着两人,心头一堵,烦躁地夹了只大虾,正要戳碎虾肉时,看到上首的云流笑意融融地接过白灵剥好的虾肉,放进碟子里细细沾了酱汁,微笑着吃了下去。他顿悟,长公主是南国人,喜食鲜美,改日送礼便送河鲜吧,恰好夏家有个庄子盛产河鲜。夏决心头偷乐,脸色转喜,娄朔见状又给他上了只大虾。
午膳后华漫兮领着众人去了厢房,澧庄厢房颇多,每间厢房布置不一,颇有趣味。女眷跟着华心兮往东厢房走去,郎君则歇在西厢房,两边厢房隔着青石路相望,中间并无阻隔。
云流和白灵歇在华心兮旁边的厢房里,屋里摆着贵妃榻和茶具,笔墨纸砚齐备,颇为风雅。这摆设皆是从前设下的,先玄大公主是个雅致之人。云流躺在榻上,伸手摸着幽灵蝶,先前它们变成了白色,样子也变得尖锐,它们与她情绪有关?
异赋可以修炼和提升,却未曾听说过可以随情绪变化,幽灵蝶并不消耗体力,只要她想它出现,便会出现,似乎原本与她就是一体,共存于世。而平日所见异赋,皆会消耗异赋者的体力,她的异赋为何不同?
云流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白灵也歇在一旁。日光偏移,一个高大男子领着纤瘦的女子走进了青石路,两人进了华漫兮的厢房。
华漫兮正在苦心学习木雕,上午见长公主高兴地收了七哥的银簪,他不禁羡慕,发誓要雕出一根更精美的簪子送给长公主。他正专心致志地用刻刀削着乌木,冷不丁一阵拍掌声从身后传来,吓得他一刀划到手上。
“啧啧,九皇子几时学起那木工来,这份热情令冉阆佩服!”冉阆一身大红华服,悠闲地鼓着掌绕到他跟前。华漫兮大叫:“冉阆!你给我闭嘴,你这神出鬼没的,害的本皇子的手都被划伤!”他伸出淌血的左手,刻刀锋利,划伤了他的拇指。
冉阆见状收起笑意,从腰间掏出金疮药替他敷上,一直默不作声站在华漫兮身后的沈寻梅见状走上前来,摸出秀帕递给冉阆。华漫兮又是一阵惊吓,这两人几时到他身后的?
冉阆告了声罪,他本想戏弄九皇子一番,不想九皇子太过投入,反而被惊吓。华漫兮把刻刀扔进乌木屑里,抬头打量着两人,冉阆容光焕发,一身红衣衬得他气宇轩扬。他身旁的女子一袭浅绿色的绣裙,整个人似乎埋在光影里,让人忽视她的存在,然而抬眼间那双黑亮的眼似乎能将人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