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梦生没有回答陈沉的问题,他只是懒散地笑了笑,笑得又狡猾又沧桑。
而陈沉在看到裘梦生的笑后,忽然也没有了再追问下去的心情。她想起自己是出来散心的,对于一个出来散心的人,就算遇到再奇怪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诧异的呢?
所以陈沉最后终究还是喝下了那杯酒,并且不止喝了一杯。
当陈沉从宿醉中清醒,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她躺在自家被窝里,忘了自己是如何回来的,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是一个梦,也或许真的是一个梦。
她出门上班的时候再次与裘梦生在楼道内相遇,他们匆匆擦肩而过,裘梦生的神态还是那般内向和腼腆。
陈沉望着裘梦生远去的背影,确定了昨晚的经历肯定就是一个梦。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如常。半年后,陈沉与裘梦生已颇有些熟稔,毕竟天天碰面,是隔着阳台就可以相望的邻居。
话说有一次他们又趴在彼此的阳台上闲扯。陈沉忽然想起那天夜里似梦非梦的场景,便笑着对裘梦生说:“你知道吗?我刚搬过来时,曾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你拽着我的手从楼顶跳下,然后莫名地落到一座石桥上……”
陈沉把那晚的怪异经历向裘梦生详细叙述了一遍,说完,自己也觉得荒诞,嘿嘿一笑道:“是不是很好玩的梦?”
“你真的认为是梦?”裘梦生听了陈沉的叙述,在阳台那边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陈沉。
“当然,难道还是真的不成?你又不是神仙。”陈沉撇撇嘴。
“或许是真的呢。”裘梦生没理睬陈沉撇嘴的神情,他伸了个懒腰,笑吟吟地说道。话音未落,陈沉眼前一花,就见裘梦生已经穿过阳台间的铁栏杆,站到了自己面前。
“长安已经很久没去了呢,真还有些想念。”说完,裘梦生又一把抓住陈沉的手腕,拽着她穿出阳台。
陈沉再次没骨气地闭上了眼睛。
……
当陈沉睁开眼睛,发现身在一片无边无尽的旷野中,裘梦生松开紧握着她的手,领头向旷野的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里?”陈沉紧跟着裘梦生身后,大声问道。
“去找长安。”裘梦生头也不回地回答她。
这般不知道走了多久,旷野中没有日升月落来判别时间的流逝,也没有肉体的疲倦来计算光阴。当陈沉觉得自己的双鬓都似乎要被寂寥染得有些灰白了的时候,她终于在一片虚无的天地间看到一个醒目的东西。
这东西是一条头角峥嵘的龙,它盘旋在旷野的高空,双眸微闭,巨大的尾巴垂落地面。
裘梦生径直走向这条巨龙,一直走到巨龙的垂地长尾跟前,他曲指在巨龙尾巴上轻轻叩了叩,就象在叩一扇门。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巨龙在陈沉眼前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旷野中却突兀地冒出了一座城池。并且还是一座古代的城池,有高高的城墙和苍青色的苔痕。它敞开的城门正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长安。
陈沉跟随裘梦生进城,城内的风光和城外截然不同。城外是一片茫茫的旷野,城内却如同阳春三月一般,街肆两旁都是灿若云霞的桃花和垂绦万千的绿柳。这些桃树和柳树下面,或行或立,或坐或卧地有不少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翁亦有孩童,他们或买卖,或嬉戏,或赌弈,或吟哦……总而言之,都是市井的姿态。当然,他们都身著古装。
“这就是长安?”人群里陈沉悄悄扯了扯裘梦生衣角问道。
“是的,这就是长安。”裘梦生悠然前行,微笑着回答。“它是一座城,也是刚才的那条龙,不过更多的时候,它是一群人。”
“一群人……”陈沉不解。“一群什么样的人?”
“一群隐迹在现代社会,却怀着古旧的梦的人吧。”
“那你是不是长安?”陈沉好奇地追问。
“我不是,我只是他们的朋友。”
长安的中心是一片小湖,湖边有高堤和酒楼。酒楼上自然有明媚的红袖招,酒楼下自然也有斗酒的游侠儿……然而这些并不是最令初入长安的陈沉关注的,最令陈沉关注的居然是酒楼旁的一间小庙,以及小庙里一位正在喃喃念经的年轻和尚。
从小庙外经过的陈沉听的清晰,年轻和尚闭目念咏的居然是老子的《道德经》。她忍不桩扑哧’一声轻笑,扭头对裘梦生说道:“那个和尚是假的。”
“哪里有和尚你看错了。”裘梦生漫不经心地纠正她。
“那不就是!”陈沉再度转身向小庙一指,但接下来她的动作却生生定住。因为就在这一瞬间,原先的小庙已经变成了一座道观,念经的年轻和尚也变做了手挥拂尘的小道士。
“走吧,他最爱这般逗人玩儿,你不是第一个上当的。”裘梦生轻笑着压下陈沉依旧伸得笔直的手臂,拖着尤还在发呆的她离开。
一路上陈沉又遇到不少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情,当走到长安城一处黑瓦白墙的巷陌深处时,她发觉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她背靠着一户人家的大门感慨:“真想在这儿住下来!”
“那就住下来好了,想住多久都行。”裘梦生立刻接过陈沉的话,随意说道。同时他伸手推开陈沉身后的门,走了进去。“就住在这一家,看,正好空着。”
“真的能住下来吗?”陈沉兴奋地跟着裘梦生进门。
“当然。”裘梦生转身盯着陈沉,认真地回答。
“可是……”陈沉的神情忽然变得扭捏,“可是我身上没有钱,我又不会织布什么的……”
“你考虑得太多了。”裘梦生打断陈沉的话,语气酷得让她气恼。
……
陈沉在长安住了一段时日,这段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轻松的时光。
白天,她在长安的街肆中游荡,和那些桃树下的孩童们一起嬉戏玩耍,也或与三两少女一起坐在柳堤下,一边开心地洗脚,一边放肆地评鉴路过的某位书生的衣冠。间或她也去城墙上怀古,与抱剑倚着城楼的某个旅人一同发呆。当然,有时她也什么都不干,就托腮坐在窗后,看窗下池塘里的鸭鹅游来游去,一直看到日暮西斜。那曾欺骗过她的小道士的道观她也去玩了几次,不过人家不愿意欺骗她了,不肯变化成小和尚与她看,她便有些无聊,不再去骚扰。
夜晚,她则常央求裘梦生带自己去长安最高的高楼楼顶,然后抱膝坐在被月华浸得温润的屋瓦上,眺望月色下的长安城。这时,那些隐约飘浮在夜空中的笛声、空气里氤氲起伏的桃花香味都是她的最爱,令她深深陶醉,不可自拔。
不过她终究还是惦记现实中的生活。一天,她在门前沟渠旁洗衣,看着沟渠里清澈的流水,突然想起自家阳台上的那些花花草草,自己离开这么多天,它们会渴成什么样子呢?还有挂念自己的父母……
她不禁越想越慌,越慌心越乱,最后她一把扔下手中洗干净了的衣服,急匆匆地跑到正躺在院子里竹椅上打瞌睡的裘梦生跟前。
“我要回家!”她冲裘梦生大喊。
“你终于想回家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裘梦生睁开眼睛,笑看调侃她。
“你送我回去。”陈沉没理他的调侃,直接说道。
“其实你想回去很简单,根本不需要我送。”
“你只要闭上眼睛,想着我要回去,然后再睁开眼睛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陈沉目瞪口呆。
“就这么简单。”
“不过你记住了,回去之后,便无法再来长安。”
裘梦生的话让陈沉有些犹豫,但是最终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果然回到了自家的阳台上,并站在裘梦生拽走自己前自己所站立的那个位置。
陈沉抬起头,向裘梦生的阳台望去,很遗憾,那里没有他的身影。
陈沉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不会回来了。
……
陈沉的预感很灵,裘梦生果然没有再回来。不久后,陈沉的邻居换做了另一个男孩,一样内向而腼腆,但他不是裘梦生,陈沉知道。
不过陈沉还有另一个预感,这个预感比第一个预感还要感觉强烈。
她预感自己还是会遇到裘梦生的,在未来的某一个时间,至于相遇的地点,则可能是在这尘世中,也可能是在那个长安。喜欢我有一台沟通万界的电视机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我有一台沟通万界的电视机泽雨轩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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