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然与月宝告别乌家诸人,继续沿着小路穿越树林。不过等他俩走出这片树林,小路也到了须弥结界的边缘。
边缘外是一片苍茫的原始森林,远处有一只野兔在探头探脑。月宝隔着结界对它招手,那野兔却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这结界有秘法隐藏了自己。
沿着结界边缘,李寂然与月宝又绕了一个大圈,黄昏时分才终于走回了石桥。
夕阳下,跌坐桥头的白衣僧人,此时一身白衣分外耀眼,他闭目喃喃念诵着经文,对李寂然的来去似乎毫不关心。
李寂然一屁股坐到白衣僧人面前,看着他悠闲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一天累得像狗一般,为他打听小情人实在是无谓操心。
他伸手在白衣僧人面前摇晃,对年轻僧人说道:“喂,和尚,你现在还想见她么?”
白衣僧人睁开眼睛,看了看李寂然,平静回答:“我现在的心态已然平复,虽然还做不到无喜无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但情爱与我,已经是云烟过眼,静水无澜。”
“所以,我既想她,亦不想她。”
白衣僧人的话说得十分绕口,李寂然静待他自己解释,果然,过了一会白衣僧人又说道:“想她是水中倒影,心中旧念;过去种种,如落絮沾衣,总有一片飞絮,值得我们去看一眼,否则,就不是众生有情了。”
“至于不想,原因更为简单,因为我和她早已经缘尽,前世恩爱,在彼此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已经了结。此后她已然非她,我已然非我……”
“纵有所想,亦是妄念啊!”白衣僧人长叹了一口气。
李寂然目瞪口呆地望着白衣僧人的脸,被白衣僧人这番话说得越发糊涂了。
琢磨了半晌,李寂然懒得再思考白衣僧人话中的深意,他去桥下打水,继续煮面条做晚餐。
吃完饭后,月宝走了一天的路,小小年龄的她熬不住困顿,先去睡了。
李寂然则倚着车窗读一本闲书。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际,李寂然揉揉眼睛,抬起头……
他触目见白衣僧人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寂寞地倚着桥栏,看桥下河水。
“现在是什么时辰?”李寂然放下手中书卷,伸个懒腰,对着白衣僧人孤独的背影询问。
“大概酉时方过吧。”白衣僧人回答。
“听说你在到处寻找她?”白衣僧人突然转身,问李寂然。
“是啊,今日认识一些朋友,拜托了它们留意。”李寂然承认。
“你不介意吧?”
“我不介意。”白衣僧人摇头。
“其实你不用费劲打听的,这里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她在哪里。”
李寂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他一拍自己脑袋,暗骂一声糊涂!
确实,白衣僧人当年追寻她的埋骨之地而来,他自然是知道她埋在哪里,亦自然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
自己替他寻觅,却是想偏了。
李寂然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指着白衣僧人,苦笑道:“原来你一直可以解开结界的,却偏偏从不解开?”
“这是我的心结。”白衣僧人坦然承认。
“就为了一个心结,你就禁锢了这片土地上的无数生灵?”李寂然甚是无语。
“这也是我的罪孽。”白衣僧人低头合十。
“不过施主无须担心,我今时终于想通了。”白衣僧人忽然微笑。
“我拿定了主意,明晨便与她桥上见面,了却这段尘缘。”
“同时也给被我困于此处的诸多生灵一个交代。”
……
翌日,也就是李寂然进入这须弥结界的第二天。
李寂然与月宝早早地起了床,钻出马车车厢,李寂然向站立桥上的白衣僧人扬手打了一个招呼。
白衣僧人双掌合十回了李寂然一礼,两人彼此间一笑,互不再言语。
接着,李寂然带领月宝走下了石桥,他寻了一处离石桥不远不近的所在,面朝石桥的方向,伫立观看。
很快,石桥旁的市集再次热闹喧哗起来,卖菜的农人,买菜的妇女,以及嬉闹追逐的孩子渐多。
杀猪父子的摊前,牵猪人又领了一头猪来屠宰。这次父子二人合力,一同掀翻了肥猪,正欲寻找下刀的位置……
好一派繁华生动的市井景象!李寂然旁观喟叹,再过一会,它们或许就会如同海市蛰楼一般,消散于无形。
而这一切,都是源自一段痴恋。
不知道白衣僧人这会的心情如何?李寂然暗暗猜测间,天空突然扑棱棱落下来一只乌鹊,眨眼功夫就变成了头戴方巾的乌五。
乌五兴奋地告诉李寂然,他找到那位小娘子了!就在石桥附近。不过他方要细说,李寂然却制止他道:“不用说了!”
乌五讶然:“为甚不用说?”
李寂然一指桥上的白衣僧人,回答乌五:“他已然知晓她在哪里,此时此刻,正要了缘。”
“汝师弟今日就要了缘?”乌五闻言大惊,“这可是攸关须弥结界中众多生灵的大事,我必须去喊大哥过来。”
说完,乌五化作乌鹊,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目送乌五飞远消失,李寂然一回头,却见阿妙不知何时,俏生生地也立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