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另一方面,期待着厕所能早入建成投入使用的心情,大家也是更急切了。很不得是见天儿眼巴巴的盯着胡同里的这个厕所是怎样盖成的。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不到两个月施工过程里,扇儿胡同就出现了好几次围观厕所的小高潮。第一次是5月下旬,厕所基础结构基本完工的时候。还别看新建的厕所,外观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就是青砖垒砌,直棱直角,火柴盒一样的房子。甚至连天顶都是一边倒的斜面,压根谈不上什么造型,什么设计。可这种硬邦邦、豆腐块一样的齐整感,却是如今京城的其他公厕里绝无仅有的,显得格外利索和洁净。再加上划地基的时候,这次又奔西顺延了两三米,奔街里增扩一米,面积比过去至少扩充了三成,而且为了便于人们找寻辨认,且利于室内通风,厕所的层高也做到了三米六的高度。因此新厕所的外观比旧日高大了许多,就更让人看着振奋。胡同里的孩子们甚至把新厕所戏称为了“炮楼儿”。以此来描述其外观那种牢不可破的结实感。说白了,单纯体量上和质量上的新旧之别,就是极为显著的。扇儿胡同的居民们都能直观的感受到。第二次高潮是6月初,厕所开始做内装修,进装饰材料的时候。要知道,这年头,好多大机关的厕所还是水泥的地面和墙面呢。又有谁敢相信,像雪白的瓷砖和马赛克地砖,这样高级宾馆用的东西,居然也轮到他们平头百姓使用了?不用说,眼瞅建筑公司的卡车往工地运送来成箱的内装的陶瓷材料扇儿胡同的居民们自然是满心兴奋,又觉着不可思议。一边各自严加约束自家的孩子,不许去厕所那儿淘气捣乱,不许偷人家的马赛克玩儿。另一边又免不了聚集围观,有人送烟送水,打听细情。而盛情难却的施工方也就顺便透露出更多的情况。告诉大家说,“这些地砖可不算什么,弄完这些活儿,过几天还要装冲水的坐便器和洗手池呢。咱这厕所装好了可是冲水厕所,不再是沟槽的那种啦……”好家伙,这一下,居民们彻底轰动了。都觉着大家今后算是有福了,恐怕从此上厕所还真不再是令人痛苦的事儿了。甚至有人卖力鼓吹冲水厕所的好处,都到了极其夸张的地步。说不但压根看不见屎尿,弄不好今后这厕所连苍蝇都找不着。这话往往会惹得听者们哄堂大笑。有心逗闷子的主儿,甚至会挤兑一句,让对方下不来台。“你要这么说,比你们厂大食堂都强,你今后不会就跟那儿吃了吧?”但无论怎样,都能折射出人们的满心期待。第三次的围观热,差不多就是新厕所临近完工的时候了。两个月的工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已经足够把相关的消息扩散到整条煤市街的范围去了。别的不说,就扇儿胡同这些居民,由于暂时都得去别的胡同上厕所,那蹲下来就免不了聊聊新厕所的施工进展。如果有外人听着好奇问几句,那扇儿胡同的人肯定还得额外炫耀几句。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如同湖中涟漪一样扩散。以致于听说了这事儿,然后跑到扇儿胡同来看新厕所施工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也就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一种是扇儿胡同的居民和附近住得较近居民。因为于他们自己有利,那是相当的兴高采烈。这些人都认为街道这次给大家办了件大好事,造福于民。理当给报社好好写封信表扬表扬,再给街道送个锦旗表表心意。另一种就是住得较远的,同一街道管辖下其他胡同的居民了。他们是沾不着光的群体,所以既羡慕,也有点儿嫉妒和气不平。有不少人都通过各种渠道和方式对街道发出种种疑问。比如为什么厚此薄彼,只给扇儿胡同改造厕所?有必要花这么多钱修这么好的厕所吗?还不如把钱平均一下,给所有胡同的厕所都修修的好……至此,煤市街的李主任才觉出有点不妙来。说心里话,虽然他也知道“不患多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可最初,他对宁卫民设计的厕所最后弄完什么样,是真想象不出。何况施工队、设计图都是宁卫民找人弄的。他一概都没插手,所做的只是代表街道跟环卫部门打好招呼,然后下告示通知居民,为施工尽量提供方便罢了。压根就没想到一个厕所修好后,能让大家反应这么大。可实际上呢,街道门口还有一个翻建的新厕所呢。等一装上了瓷砖和卫具之后,就连他自己看着都眼晕发懵。真有点觉着自己半辈子算白活了,居然一直忍受着过去那么肮脏的入厕条件。这说来,也就难怪管片儿的居民们闹情绪了。其实这事儿怪谁啊?只能怪宁卫民这小子把厕所规划得太好了!要是大家都一块苦着还好说,这一下拉出这么大差距来,可不褶子了!没别的,李主任就只有赶紧打电话找宁卫民,问计吧。结果宁卫民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拖”。他居然想让李主任以“试点”的名义先糊弄过去,其他事儿等以后再说。就凭李主任的暴脾气,这还不急眼?立马就跟烧开的水一样汆儿了。“我说你小子坑人啊,这么办事儿可不厚道啊。当初是相信你,我才答应你的。这事态有点失控了,你就让我糊弄人啊。你就不想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有糊弄不下去的一天,居民们到时候还得找我头上来,你就给我出这馊主意?”可是电话里的宁卫民反倒笑了。“李主任,您怎么了?这是好事啊。”“好事儿?闹到上头知道了,是我顶缸挨批……”“未必吧?我倒是奇怪,上头为什么批您。难道就因为您翻盖了厕所?做了些有利于民生的好事?那做事的有错,不做事的反而有功?没这个道理。照我看,居民不乐意,就让他们闹呗。也只有他们闹了,上头才能知道您的功劳呢。”这话一下把李主任听愣了,半天没言语。但琢磨琢磨,好像是这么回事啊。“等等,你别绕我啊,跟你说话,我脑子容易糊涂……”宁卫民自然连连喊冤。“李主任,您这话说的。我能绕您吗?坦白说,我让您先拖一拖,是真想看看这厕所运行有什么问题没有,积累一下操作运营经验。不是想要逃避责任啊。再好的事儿,不也总得有个试验磨合过程才行啊。”“您想想看,等咱们摸清了怎么运行,怎么正常维护的时候,咱街道的新服装厂也该运转了起来了吧?到时候,咱挣了大钱,把煤市街的厕所都换了也就是了。于您还为难吗?这才是推广此事的最佳时候。”“当然,最划算的就是这个过程里,上级能看见您的功劳,给予您一定的支持和表彰。那咱也就好提条件了。总不能上级就要成绩,不给点有利的扶持吧?我还跟你说,另外两个主任也跟那您的处境差不多,我就是这么给他们出的招儿……”好吧,李主任再度被说服了,也就咬牙背了这口锅,完全照宁卫民说的办了。但即便是这样,李主任也没落了个踏实,很快就又为厕所的事儿着急起来了。不为别的,这看厕所的保洁工作,没人愿意干啊。哪怕街道给开出了八十块的月工资,都没人来。其实说实话也不是真没人愿意,关键就是家门口,怕丢人啊。环卫局扫厕所的虽然同样埋汰,可还是铁饭碗呢,街道却给不了正式编制。好不容易有两个家里特别困难的人有点意动,可一看宁卫民给街道制订的工作流程和惩罚条例,也打了退堂鼓。所以最后没辙,本想解决管片儿几个待业名额的李主任大为失望。他发现还是只能听宁卫民的,不得不从重文门的三角地,找了几个外地来京打工的农民来救急。要说这年头赴京的农民工大多都是老实人,能干却没技能,干这个其实倒是挺合适。听说能每人能开八十块工资,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