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思滢再次去求见慕王,方止依然没有放行。
傅宰相向方止问询:“敢问慕王爷对刺杀一案可有交待?”
“王爷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王爷麾下会有人专查此案,不会让傅大小姐受了委屈的,请宰相大人放心。”
“方护卫说笑了,由慕王爷的人查案,自然是放心的。”
不管府外传进来什么事情,哪怕是天大的事情,在眼下这个关头根本不可能会等到慕王的露面。
傅思滢劝说家人都离开后,深思熟虑许久,起身,第三次去求见慕王。
这一次,她的态度很坚决。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
方止摇头:“恕属下难以从命。”
傅思滢目光郑重,严肃地问:“这里只有你我,你对我说一句实话,他是不是很危险?”
“没有,傅大小姐不用猜测,主子需要静心修养,所以才拒绝一干求见。有重要的公务,属下依然要为王爷禀报的。”
傅思滢装似无奈地低头。只是就在她转身欲要离去时,脚下步伐有点虚浮,身子一软,就向旁便的廊柱靠去。
“傅大小姐,您没事吧?您的侍女晴音呢,应该叫她步步陪着您。”
“我嫌麻烦,就没叫她跟着,况且不过是几步路。”
说罢,傅思滢朝方止伸出胳膊,示意他扶她一下让她站起来。
方止上前半步,扶住傅思滢的胳膊,将人搀扶起站稳。等傅思滢站稳后,他就收回胳臂。
而就在这一刹那,傅思滢脚步一上,顺着方止收回手的力度便蹿到方止的身后侧,然后伸出手就去推漠苍岚的房门。
方止无奈:“傅大小姐!”
他是顾忌着傅大小姐身上有伤,所以十分小心谨慎地对待,不敢用力不敢过度,哪料傅大小姐自己倒是蹿得挺快。
傅思滢表情不悦地冲方止摇头:“别拦我。”说罢,推开门进去漠苍岚的卧房。
尽管她已经提前做好准备,但刚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还是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给闷烫得几乎窒息。
屋内静悄悄,除了很炙热外,像一个人也没有。
方止在外缓缓关闭房门,以防热气流散:“傅大小姐,您在屋内停留不得超过半盏茶的工夫,时辰一到,属下会来请您出屋。”
“嗯。”
终于能够进入这间屋子,傅思滢缓缓松下一口气。视线在屋子里面扫了扫,只见得处处是暖具,比过冬还要夸张。
轻声唤:“漠苍岚?”
没有回应。
她想了想,忐忑不安地穿过外室,走入里屋。
漠苍岚的床榻蒙着床幔。她在又唤了几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后,便大着胆子伸手将床幔掀开,随之就赫然看到漠苍岚平静地躺在床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知为何,她被猛地一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捂上心口急急喘气。
呼吸紧绷地瞧着一动不动地漠苍岚,傅思滢半晌不敢喘气,生怕自己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漠苍岚?”她声音微抖地轻声唤了一下,“你醒醒?”
躺在床上的男人诡异地毫无反应。
他明明感知敏锐,怎么会连她如此唐突地靠近和呼唤都听不见?
这种状况比傅思滢在崖底下醒来看见他在身旁冷得像块冰时,还要令她心头惶惶。
缓缓伸手,去碰漠苍岚的手背。只需要指尖的一点点接触,就冷得她嗖地收回手,连忙贴在脸蛋上暖和。
怎、怎么会这样!这都几天过去,他不见好转也就罢了,怎么还愈加严重?
刘医圣就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只知道像炼丹似把他送进炉子里面烤?
就在傅思滢再一次朝漠苍岚伸出手,想要探一探他还有没有鼻息时,倏地,一只如万年冻雪雕成的手掌掐住她的手腕!
立刻,她浑身的温暖仿佛都要被这只冰冷的手给吸走,一股异常明显的寒霜感从手腕开始蔓延到躯干。
傅思滢开始打颤。
这时,漠苍岚缓缓睁眼。
当他看到身旁出现的人是傅思滢时,立刻放开了她,并且快速将床边的一个小手炉塞入她的手中。
傅思滢已经僵掉的右臂剧烈颤抖着,将手炉抱住。
漠苍岚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傅思滢话语一顿,面色难堪。
“来看看我有没有死?”
“……唔。”
她蹙紧双眉,一脸忧愁:“你数日不曾出现,刘医圣也说很棘手,我便来看看。”
她正欲再问他到底有多严重,只听他问:“担心我?”
傅思滢一怔,眉头皱得更是紧巴巴,想了一下,才慎重地说:“你这般状况,是个人都会好奇担心。”
漠苍岚的目光微暗,视线从她的脸上收回:“那也得分缘由。有的人是因为期待我死而好奇担心,有的人是因为忠诚于我而好奇担心,还有的人……是因为想要悔婚才好奇担心。”
傅思滢:……
抱着手炉,底气甚虚:“能不提这事了么,你不是不同意么。”
再者说,照芸芷那入宫的坚决之心来看,她也实在不必再折腾什么悔婚。
漠苍岚幽幽道:“若我这次死了,即便是不同意也无济于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不知他随意的一句正好印证了前世他和她的结局,傅思滢就是坚决要求悔婚,他又正好一死,互相配合才造就了一番切切实实的“他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傅思滢莫名有点怂地缩了点脖子。
“秋猎上,皇上英雄救美,芸芷的心就彻底拦不住了。我已经答应她,让她暂以‘侍疾’的名义入宫,也算是我最后的挣扎罢。”
她还是有些不愿意,漠苍岚却忽然说:“皇上很好,你该放心才是。”
傅思滢抿嘴,后悔在漠苍岚面前说这事,他和皇上是亲兄弟,当然替皇上说话。
静默中,漠苍岚冷不丁又说:“我也很好。”
音落,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直到手炉渐渐将僵冷的右臂温暖过来,傅思滢才迟迟反应过来她什么也没问,半盏茶时间就消耗一空。
门外传来方止地的敲门声:“傅大小姐,时候到了,您尽快出来,以防燥火伤身。”
傅思滢放下手炉,碎碎叨叨:“这两日真是遭了足罪,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怕冷一会儿怕热。”
漠苍岚侧首,目光竟然十分柔和:“你身上的伤养得如何?”
“我慢慢养就好,倒是你,你这是怎么?”看他这么一会儿都无法起身,傅思滢愁容满面,“刘医圣都说他毫无对策,那你要如何才能康复?”
漠苍岚微微摇头:“与你无关,不用自责。本就是到了寒毒加重之时。我的性命我心中有数,未到死期,阎王爷不敢收我。”
许是她脸上的愧疚之色太过明显,反倒让他转而安慰她。
傅思滢更是愧疚。尽管她有故意嫌弃漠苍岚随她坠崖是拖后腿,但她晓得,漠苍岚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遭寒潭那一罪。
她什么忙都帮不上,还要借住在他的王府养伤,实在是没脸。
她还欲再问,方止又一次在屋外提醒。漠苍岚也挥手:“出去吧,别再进来了,这里面燃烧的都是热性旺血的药材,你经受不住。”
傅思滢点点头,脚步迟缓地离开。
当傅思滢的身影从屋子里消失,房门响起重新关闭的声音后,漠苍岚倏地闭眼,全身骤然恢复冰冻僵直。
明明是火热的屋子,床榻周围却更冷了,躺在床上的男人诡异得体表生出霜花,很快,发丝和长眉染上细微的冰晶,就连眼睫毛也微微泛了白,变成一具冰玉人。
这一回,怕是刀架到脖子上,也不会再醒来了。
走出卧房的傅思滢,询问方止:“寒毒是什么?你家主子每隔一段时日,寒毒就会加重?”
“是。伴随着寒毒加重,功力也会上涨。”
这无疑是用命在换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