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一次见面,她只是告诉杜娘子府中的小四季和冬儿已经被她这个神秘的贵人买通,并没有说小四季和冬儿是她的人呐。
孙丹解释道:“杜娘子听小四季和冬儿说并不离开皇城,于是就留下这封信,让小四季和冬儿有机会再遇到您的话,转交给您。”
“哦。”
如此也能说得通,傅思滢不再多话,打开信封。
抽出一小叠信纸的瞬间,她反应过来:“诶,这么说来,杜娘子是打算离开皇城了?那卫侯怎么办,他不是都瘫痪了吗,卫侯府的奴仆也都被打发光了呀?之前我问杜娘子,她可是说对卫侯不离不弃的,怎么,一转眼就要食言?”
孙丹摇头:“属下不知。”
傅思滢当即展开信纸。
“小姐贵安,当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妾身应该已经带着卫侯爷离开皇城了。皇城埋葬了妾身与侯爷的少年青春,也埋葬了我们各自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如今,妾身与侯爷皆是一无所有,终于能无人打扰地共度余生了。”
“其实说是一无所有,也不尽然。侯爷落得终生瘫痪,妾身好些,落得给侯爷用来治病养身和安享晚年的银子,以及……一个必须要伺候一生的老伴。犹记得您当初问我,是否会对侯爷不离不弃,我未有犹豫地应是。其实,真正令我定下绝不离弃心思的,不是我的忠贞,而是他没有散尽的真心。”
“我故意在假遗书里写下强制我殉葬的言语,他看过后,气恼不舍、痛恨反对,说出了不会叫徐氏再毁掉我后半辈子的话,听到那话,我前半生对他的所有委屈和怨恨,便都能不再计较了。”
“在我被徐氏害得小产、损伤了身子的那段时日里,我怨恨他没有保护好我,任由出身高贵的徐氏欺辱我;在我被打晕送去异地他乡嫁给阉人的那十五年里,我怨恨他对我不理不问,抛弃了我;而在我返回皇城作为寡妇孤身一人卖豆腐,连他的外室也算不上的八年里,我怨恨他无能懦弱,一生都担负不起给我安乐顺遂的日子。”
“如今,终于不用再怨恨,因为我不用再由于他的懦弱而遭遇什么了。地位调转,从此以后,他反而要仰仗我过活。妾身一生的悲剧,在于他的懦弱,也在于妾身是真心爱他,所以要承受他的懦弱所带来的苦痛。妾身没有读过什么书,只能用一生去理解了什么叫做‘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最后,不管小姐您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妾身都感念您为卫侯府做过的一切。若是没有您,妾身与侯爷在那座荒谬的侯府里,不知还要被折磨多久。您教给我的害人之法,我不仅学会,还发扬光大了,那封假遗书的作用,至关重要吧?那是我在渺小而脆弱的一生里,唯一一次害人。我很开心。我想,那是我一生中做过最对的事。”
“再次谢您。望您日后一切顺安,贵人贵福。”
“也望您能远离阴谋算计,荣宠满身。”
一张张信纸翻过,傅思滢的情绪也渐渐低落,直到将信看完,她盯着信上的字出神,脑子里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一片空白。
那封遗书竟然是杜娘子伪造的。
她当时只教了杜娘子如何用话语诱导卫侯怀疑徐氏用心险恶,以及如何配合小四季和冬儿行事,可半句没教杜娘子如何亲自下手留物证啊。
唯一一次害人,就这么出色,看来是很有天赋的。
可惜,是个好人呢。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她曾因与杜娘子有相似的经历,而对杜娘子有惺惺相惜之情,现在看来,她们又是完全不同的。
杜娘子出身奴仆,终究越不过主仆那道坎。对卫侯的怨恨再多,也从未心生报复之念。忍受卫侯的懦弱,忍受卫侯的无情与抛弃,还要心软卫侯的余情未消。
而她,若有怨恨,就要狠狠地报复回去。她敢,她也舍得!尽管她的果敢,是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换取的……
晴音和孙丹在一旁,随着主子同样看完了杜娘子的留信。
晴音唏嘘感慨:“卫侯落得个家破人亡、终身瘫痪的结局,也算是和杜娘子凄惨的前半生相抵了。还好有个杜娘子陪伴伺候着他,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孙丹则瞅着杜娘子最后留下的两句祝福,嘟囔道:“别的都好说,让大小姐远离阴谋算计,依我看,悬。”
缓缓地,傅思滢斜眼看向孙丹:“为什么?”
“因为您就是制造阴谋算计的啊。俗称:源头。”
话音刚落,一叠信纸忽闪带风地朝孙丹脸上拍去。孙丹灵敏一闪,顿时,信纸飞舞,飘摇满屋。
“趁人不备,这就是阴谋算计!”孙丹委屈大叫,“看来阴谋算计已经融入您的骨血了!”
瞧着一把扔出去信纸落了一地,傅思滢没好气地落座,翻白眼:“捡起来,都烧了,别留下只言片语。信里的事也别出去乱传,此人此事,已经从生命中过去了。”
“是。”
卫侯府的所有过往不仅会从傅思滢和侍女的生命中过去,也终究会从所有人的生命中过……
“哦,不,主子,看样子是过不去了……”
捡了一堆信纸的正要烧毁的晴音,吃惊地看着从信封中抽出的一张房契,抬头,惊愕地看向大小姐。
傅思滢接过一看。
咦?
卫侯府的房契?
诶……诶??!
半个时辰后,傅思滢带着晴音和孙丹,冒雪来到官府的房屋司所在,寻负责的官员询问这张房契的效力。
当差的是个年纪尚轻的官员,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读书人。见到来问的竟然是傅大小姐,更是还没说话呢,就脸红得不像话,羞怯得不行。
“这张房契是有效的。前两日一位杜娘子以卫侯不便外出为由,请人前去卫侯府处置卫侯的家宅转卖,正是在下负责的此事。”
年轻官员脸红红地拿出一本簿册,上面记录着那日当差的事宜。
“卫侯急于离开皇城,但家宅还未找下买家,所以先在官府办了转卖,只等日后买房人携带房契前来登记在册即可。傅、傅大小姐您看,这是卫侯的亲笔签名和画押,还有那位杜娘子的,都是在下亲自看着签名和画押的,绝无虚假。”
傅思滢顾不上欣赏男色,惊奇地一戳脸颊,瞪圆眼睛确认:“所以说,卫侯府的那处宅子,现在是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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