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夜半晓觉小不佳,至明日饮粥汗出,服当归汤!”
高屋建瓴金碧辉煌的铜雀台中,一时枭雄的曹操遗言居然以这么个家常般的叹息展开了,从担任北部尉棍死宦官叔父蹇图始,他这一辈子戎马倥侗,扫平的敌手不知道多少,可是这生命的尽头,挺过了一晚上,享用了一碗粥一碗当归汤都让他感到了莫大的胜利感。
看着榻上依靠着枕头感慨的主公,一个个曹魏的重臣忍不住亦是感慨的叹息出声,沉重的低下了头,就连曹丕自己似乎都是多出了几分真心的哀恸,面容变得哀伤起来。
这也是为人君上的魅力,就算是燃烧到生命的尽头了,几十名重臣人杰,皆是安静的听候着曹操犹如个絮叨老人那样,回忆着自己夕日里一次次辉煌。
不过老头子的狡猾也显露了出来,知道这是自己最后高高在上御令群臣的机会了,尽管依靠在榻上老态毕露,似乎随时都要呜呼西去,可是一句一句的絮叨中,曹操就是只字不提自己去后曹魏王国以及整个帝国的安排,仅仅一个劲在交代着琐碎后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听着他兴奋话语下却是呼吸似乎都弱了几分,那些重臣一个个心头情不自禁跟着焦躁起来,堵对于这些琐屑小事儿他们都心不在焉,却不敢不聚精会神听着每一句。
尤其是曹丕,维持了小半辈子的恭顺,仁孝形象似乎都要绷不住了,握着拳头,他的身体情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低下来的头,谁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靠的近的人,隐隐都能听到牙齿坚咬的咯咯声。
不过曹操絮叨的声音,依旧不住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
“吾有头疾,大去之后,当为吾先缠头巾,后置冠冕!吾之旧服,铜雀台上,取一屋装之,装不下的,就分给诸位子侄,留作纪念吧!”
“还有吾之妻妾,皆寒苦人也!吾去之后,吾子安置铜雀台吧!勿令自去,吾收藏之南香,分予诸妾婢,亦可令其学织草履贩卖,维持生计!”
“吾曹孟德一生,无悔无愧,诸卿士皆谓吾曹孟德汉贼也!可吾至死,仍乃大汉之臣,非吾持戟披坚,天下称帝如袁公路者,当有几何?”
“然吾随一心为公,然天下群贼哮哮,视吾为仇,另天下未安,府库空虚,故而吾死之后,陵寝勿置金银,出棺七十二口,分葬邺城左近各处!勿令人知!”
“另吾随死,当如吾生在,于铜雀台置哺糒于吾,初一十五,汝等勿忘等铜雀台,忘吾西陵墓田,吾当知也……
自己的小老婆如何安置,自己留下的一堆旧衣服还要分给自己兄弟子侄,自己死了也怕挨饿,急得停灵时候给他准备吃的,自己有头疼病,给自己戴帽子时候记得先缠上头巾。
最重要的是,老子这辈子抠了不少古代陵墓,亲眼看到为了点黄金,把一个个古代公卿骨头都刨出来,随便就那么一扔了,所以老头子的坟墓不放金银器皿,而且分成七十二口棺材四处找地方埋了,别让老子他娘的一大堆仇人知道老子埋在哪儿,再给老子刨了!
一番详细的就好像普通人家地主老头的遗言,小气的感觉,听的群臣焦虑的同时却又是直感觉好笑,不过束手在身前,侍立在床榻边上的曹丕却是一直焦虑的眉头紧锁,曹操剩下点衣服,自己老爹的小老婆,旧衣服,甚至如何安葬他都不关心,他所关心的,只有这个偌大帝国的归属。
他,曹丕曹子桓,曹魏的世子,要继承这江山大业!
但是这话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问出口!
还好,就在曹丕急得额头上都是汗珠直流时候,他一直视为敌手对头的贾诩,却比自己麾下第一老装哔亲信司马懿先开口了,打断了曹操安置自己常用那套碗具铁锅的话,他是重重一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