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掌权?”田括失声,旋即摇头,“万万不可!”
他正色道:“矩子明鉴,我田括成为墨者,非是为了争权夺利,让田家取陈王而代之,实乃见了太多不平残忍之事,知天下大乱在即,纷乱覆灭不过旦夕之间,这才苦苦思考出路,被矩子您兼相爱交相利、尚贤尚同、不兴无义之战等论震动心灵,觉今是而昨非,只想振兴陈国,将墨家学说传扬天下,消战止戈,共迎盛世。”
不错,还算纯粹……孟奇微微点头,略觉感动。
他依旧负手缓行,语气低沉,但带上了几分笑意:“若是有利,天下之谤加身又有何妨?”
“呃?”田括愣住,不明所以。
他的侧前方,孟奇黑袍深沉,大袖低垂,行走缓慢:“田氏掌权,非是为己,乃利陈国众人,有何不可?莫非田括你担心别人诽谤,顾及名声,不愿行此兼相爱交相利之事?”
田括神色微变,喃喃自语,谤满天下又如何?谤满天下又如何?
少顷,他快走两步,赶到孟奇前面,神色庄严而恭敬,大礼参拜:“矩子微言大义,洞穿了田某沽名钓誉之心,谨受此教,若能有利陈国,有利众人,谤满天下又如何?”
孟奇轻轻颔首:“田氏掌权,非是取陈而代之,只是当前几家骄奢淫逸,仇视墨家,目光短浅,只顾自身,关键时刻,他们摇身一变,就是楚唐公族,陈国覆灭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田括若有所思道:“矩子的意思是除掉王家和公羊家?”
“当初陈国中兴有望,国强民富,却被他们勾结金光洞破坏,如今依旧吸食陈国血髓,不知悔改,此不义,当诛之!”墨家学说成形后,孟奇就相当注意自己的言行,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要锲和此道,或者找得出有力的理由解释,否则跟随自己等人的墨者就会怀疑,就会动摇,上下将离心离德。
虽然自己当初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但改变了他们的观点,将他们聚集起来后,自己就有一份责任在身了,来自于他们全心全意信赖和奋不顾身的责任。
他们不是物品,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自己做不到始终带领,至少要留下一个使他们“不后悔”的形象。
哎,如果是邪魔左道,就没这样的心理负担了……孟奇暗中叹了口气,认清自身,照见心灵,圆满心灵,提升心灵,本身就是武道修炼的一个重要方面,诸多强者心有漏洞,以至于被人以弱胜强。
田括重重点头:“此不义,当诛之!”
当初之事,他亲身经历,对孟奇诛灭公羊增只觉畅快无比。
说完,他突现尴尬:“我田家也差不多……”
“若有心悔改弥补,其犹未晚,而且此事对你田家有利无弊。”孟奇立在山道旁,前方是无边田野,郁郁葱葱,“金光洞势大,以墨者之名变革肯定行不通,但若田氏掌权,取温和之策施行,只做事,不扬墨,金光洞岂会关注?废除关津之税的国策不就在附近诸国通行了吗?”
田括收敛思绪,双手拿着纸笔,一边专注听着,一边飞快记录,生怕遗漏一句,年少时被父亲教导文武之事时,都没见他如此用心。
“诛灭不义,兼利众人,绝非宴请歌舞,必有流血之斗,一旦软弱,死的就是众多墨者。”孟奇长叹一声。
田括脸现悲恸,之前两三年,光自己认识的墨者,就有几十位以身殉道,自己早已认识到传扬墨学、兼利天下的艰难和残酷,不再是当初那个略显天真的年轻人。
“金光洞在外,涉及墨者,就会被雷霆扑灭,只有田家动手,以内讧为名,方能瞒天过海。”孟奇语气渐渐严肃。
金光洞乃世外道门,只要不牵涉他们的利益,哪会管世俗政变之事?
孟奇思绪已然清晰,流畅说道:“一旦田家成功,王家和公羊家连根拔起,包括依附他们的公族,如此就腾出诸多资源、诸多官职,而田家就能以弥补陈国损失的实力为名,选贤尚能,广开公学,培养简拔武者,不让人与墨家联系起来。”
“虚弱的陈国亦能趁机昭告周围小国,不受攻不外侵,而在唐国眼里,没了宗师又消停下来的陈国与其他小国没什么区别了,然后暗中派说客贿赂唐国重臣,可保一时无忧。”
“等陈国根基稳固,左右逢源,则能等待一个好时机,将自身卖一个好价钱,让王室与田家至少保有资源和食邑。”
田括正听得意气风发,结果最后一句便如当头一棒,让他差点以为听错,不是挽救陈国吗?
孟奇回头看向他:“天下之势已动,陈国又错失机会,以目前的弱小,没可能再追上,除非有逆天奇才,十年内证道法身。”
“也是,吴王在伍浩辅佐下,用时一年,击溃了叛军,如今休养生息完毕,得到不少道门佛脉支撑,正侵吞南方诸国,势成燎原,逼得其他强国或多或少做出变革。”田括吐了口气,心情沉重。
孟奇微笑道:“也不用如此沮丧,若我们墨家在齐地崛起,中兴齐国,未曾没有诛灭不义之力,到时候,天下墨者是一家,兼相爱,交相利,陈国或许能保留封号。”
田括双眼一亮,情绪变得振奋,同时也觉得墨者的身份超越了家族、国家的界限。
“矩子,具体该如何行事?”他请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