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燕绾真的不想翆琉伺候,只是她要做的事多多少少有点不光彩,不想叫翆琉看见。
燕绾怀疑翆琉那丫头说不远只是忽悠她,明明荷香十分浓,但就是寻不见荷花。
莲花喜阴,燕绾寻着往庄中最阴凉的地方走。
果然就看见了捧莲池,岳家富贵,莲花池却清雅,亭台楼阁,小乔流水,绿荫成林,果然是个幽凉的去处。莲花的品种也是不凡,极白的,粉的,淡紫的,绯红的,十分夺目。
岳夫人不喜欢人多,所以只有两个看园子的仆役,这会还在打瞌睡。
燕绾信步走着,只觉得凉风悠悠,随手取了一个莲蓬,等会回去喂蛊,那蛊夏生冬眠,最喜欢的就是夏日里新摘的莲蓬,倒也不必是熟透的,燕绾想着那比砒霜还毒十倍的毒物竟然有这般的嗜好,实在觉得好笑。
不想将将将那莲蓬摘在手中,身后就想起一个声音:“燕小姐竟有这样的好兴致。”
燕绾立时就辩出这是岳文裕的声音,心里一惊,正想着要被抓个现行,手一松,莲蓬滚进了未收紧的油纸伞中。如此阴差阳错,燕绾笑了笑,转身:“不想岳公子也在,还要公子莫要怪罪我擅闯之罪。”
岳文裕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还要带给他多少惊艳的时刻,她今天实在是光彩照人,一身白色纱衣,站在漫天绿意的捧莲池边,衬得她如同羊脂美玉,偏偏那双眼睛里的笑容是这样的明媚,好像这满池的莲花都为了她一人绽放。
岳文裕稳了稳心,道:“这捧莲池本就该带小姐游历一番,今日小姐至于此,合该是全了文裕礼数不周之罪,小姐,请。”
“岳公子也喜欢来这里吗?”
“夏日阴凉,我倒时常来。”岳文裕面不改色,他旁边的从龄听得扯了扯嘴角,他家公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哪有什么功夫看荷花,这撒谎的本事!
“这里确是一个好来处,岳伯母对莲花十分讲究。”燕绾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讲究我也不会来这偷莲蓬了。
“西北本不多莲花,家母喜欢,就从各地采购来的。”岳文裕并着肩和燕绾走了几步,说:“前面就有一个品莲亭,不如我们去坐坐,从龄。”岳文裕转头吩咐了一声,从龄就退了,不多时一干小厮带着坐垫,手巾,茶水,糕点,就服侍二人坐于亭中。
这亭的设计也十分巧妙,一眼望去,只觉莲池里姹紫嫣红,当真说不出的曲折别致,亭却十分素雅,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可见主人的趣味。
岳文裕为燕绾斟茶,燕绾谢了一声,道:“今日二公子和染染进城,多亏大公子照应了。”
“燕小姐不必这样客气。”岳文裕皱了皱眉。
“这倒也是。”燕绾笑笑。
岳文裕低下头,看到她的脚上清清凉凉,系着几个铃铛却不见响,脑中想着,若是母亲看见她这副装扮,不知要该是哪番模样。原来燕绾没料到他也在捧莲池,只是穿了一双薄鞋,脚踝上的铃铛裙摆划过就露出来了。
不知怎么,岳大公子脑中直直闪过“色授魂与”四字,只觉得迤逦缱绻异常。
“听说先夫人也十分喜欢荷花?”
“她不过是随了家母的性儿,倒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岳文裕笑了笑,这会提起那个女子岳文裕只觉得内心一片平静,诚然,当初娶她的时候只是淡然,如今她已不在,他依旧如此淡然。
“吴姬越艳楚王妃,争弄莲舟水湿衣,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想来先夫人一定是这般冰肌玉骨的清美人儿了,”岳文裕看着她笑吟吟地吟诗,只觉得有些刺目,说:“不过都是凡俗女子,古人倒说‘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如今虽是莲花,听闻燕小姐也擅长音律?”
“我可没说自己擅长音律,可不知是谁给大公子嚼舌根儿了。”燕绾这下真的笑了,余光瞟着油纸伞,说,“母亲喜欢吹笛,我便也堪堪会一点,但是远远说不上是擅长。”
“恰巧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古谱,是前朝的号称‘萧笛国手’的喻祖安亲自校订整理的,听说是他的嫡传弟子不成器,竟在赌坊将这本孤谱赌了出去,几经转手,才叫我遇上,只是在我手上未免荒废,不知小姐可有兴趣一观?”
“世人大多沽名钓誉,无不想在外人面前展弄自己的才华,听说这个喻祖安却是一生不仕,只痴迷于笛萧,才有了那一本孤谱,可见他一生的心血就倾注于上了。”燕绾不接岳文裕的话,自顾自说到。
说实话,这本孤谱在爱好笛萧的人眼中是简直连城的宝物,如今岳文裕这样轻易地相送,让燕绾不敢轻易接受。
岳文裕见燕绾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说:“的确如此,世人浮华,倒不见得有多几个这样真性情的人。只是我听说那孤谱本是残本,并不是喻祖安所创,乃是一家人的祖传之物,那喻祖安因为过于痴迷,竟然潜入别人家中盗取,杀了全家,奸污了家中的美貌妻妾。所以后来才归隐山林,一生不仕乃是因为他实则是杀人重犯。”
“民间野史上倒也的确这样说,岳公子也相信这些话本子了?”
“非也非也,世人舌长,难免就喜欢杜撰前人的故事。也有人说,当时和喻祖安齐名的另一位名士薛雾也觊觎那本残谱,但是被喻祖安先下手盗取,于是便杜撰了这些毁他声名之事,当时喻祖安归隐,无人知道他的藏身之地,他也不出来辟谣,所以就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