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傅明礼勉强自己朝她一笑,嗓子仿佛被砂砾磨过:“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不会来看我。”
“太后和我有仇,你怀疑是应当的,我不怪你。”嘴上说着不怪的云清讥嘲似的勾了勾唇,蹲在他面前审视他:“你几条没刮胡子了?”
傅明礼摸摸下巴,“好几天了吧,我不记得了?”
云清帮他把凌乱的头发顺了两下:“男孩子胡子长得快,刮一刮就好了。”
傅明礼最不爱听她说这种话,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不悦:“我不是小孩子。”
云清自若地收回手,随他坐在地上,“你知道我皇祖母吗?”
傅明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就是那个联合你母后和敏亲王,一起带兵叛乱的那个。”云清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那就是我的皇祖母。”
她噘噘嘴,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我很小的时候就发现我的皇祖母不喜欢我,承亲王每次进宫请安,她都会提前好一会儿道殿中候着,母子俩亲亲热热的吃上一顿饭,然后再赏赐下去一大堆的珠宝美食。”
她鼓鼓腮:“我就不同啦,我每次过去,她阴阳怪气的挖苦嘲讽就算了,好动辄就以教导我的名义打我。我五六岁的时候时常红肿着手心回去寝宫,宫女为我沐浴的时候看见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跑去告诉父皇,父皇每次都过去和太后理论,但十次有八次讨不到什么好处,孝道大过天,即使我的父皇是皇帝,他都不能以此为理由来对自己的生母做什么。“
她唉声叹气道:“我早先还当皇祖母只是不喜欢我,后来亲眼见到皇祖母和父皇争执之后才发现,她连父皇这个亲生儿子都不喜欢。”她百思不得其解的皱皱眉头:“她不喜欢我就罢了,怎么能不喜欢我的父皇呢?父皇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哪,温和持重,仁善博爱,他对每一个臣子都器重有加,对每一个宫女和太监都从不借机发脾气。皇祖母对父皇那样,父皇也从来没因为她做事过分而冷待她半分。”
小小的云清不解地问询自己的父皇,“皇祖母那样,父皇还对她那么好做什么?我听宫女嬷嬷都说太后是白眼狼!”
父皇那时听了亦不训她,温柔地握起她的小手,语重心长地告诫她:“清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和你房间的那块铜镜一样,你对它开怀大笑,它会回以笑容,你摔打它,镜中的你也会面目全非。因为一些小事情而去发泄去报复,伤害的不仅仅是别人,还有你自己。父皇始终坚信,你如何对待身边的人,身边的人就会如何对你。”
说到此处,云清抿起嘴角,控制着不让自己流泪:“父皇说得对,他对待宫人官员和百姓宽仁,他死时举国哀恸,那些人都在为他伤心难过。他说的又不对,他对皇祖母那么厚道,皇祖母这个亲生母亲,竟然亲手杀了他。”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人世凉薄,皇祖母怎么就能因为自己疼爱一个儿子,而去杀害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呢?父皇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她……她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她吸了吸鼻子,忍着泪意继续说道:“从前我读史记,读到郑庄公黄泉见母的故事时很生气,寤生和叔段明明都是武姜的儿子,她却苛待寤生而喜爱叔段,甚至还让小儿子谋夺长子的皇位,这样的母亲怎么配得到儿子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