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德树那东北汉子的暴脾气不同,虽然李建坤的嘴很欠,但人还是很好相处的。我很奇怪的是,蔡宁的唠叨总能换来东北佬在他后脑勺上的重重一巴掌。而李建坤那张嘴居然从没被赵德树收拾过。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淞沪会战,赵德树和李建坤所在的营,只活着下来了四个半人。到45年小日本投降的时候,就只剩他们俩了。所以尽管有时候李建坤说赵德树的话也很伤人,但赵德树从来不生气,反而有时候还会“嘿嘿”地干笑两声。这曾让我大为吃惊。
第三天凌晨的时候,我们便已经到达了上级首长要求我们赶到的地点。那是一片并不险峻的山地,几座小山头和山头间一个很小的朝鲜村子。
村子确实很小,远远看去也只有二三十间土房子,那也就是十几户人家。不过十几户人家已经是几天前的事儿了。现在,南朝鲜军的两个小队驻扎在村子里。这里成了南朝鲜伪军的一个小型的后勤补给点。因为距离村子并没有多么遥远,我甚至能依稀听到村子里传出的卡车机器声。
天还没有亮,班长便跟着营长和各连连长去侦查,剩下的我们便被放了羊。放羊很适合形容我们班,因为班长在的时候我们是沉默的羔羊,班长不在的时候我们都是盛开的花朵。我们当中除了赵德树依然在一边沉默着检查他的亲儿子--轻机枪,其他人都都乐呵呵地谝着闲传。
赵德树很仔细地检查机枪弹匣中的子弹,其实这应该是他副射手张茂才的活计,但赵德树还是执意要再检查一遍。
赵德树不太爱说话,也不太和我们吹牛瞎闹。他是中年人,他也一直有着中年人的沉稳。似乎他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他的轻机枪上,一挺轻机枪被他擦得很亮。
“东北佬宝贝他那机枪就跟宝贝他媳妇儿似的,他那机枪以后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李建坤看我一直瞅赵德树,就跟我说道。不过与其是跟我说,不如说是跟赵德树说。因为他说话的声音故意能让赵德树听到。赵德树没有理他。
我说:“一定有故事!”
蔡宁听了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追问李建坤,赵德树有什么故事。李建坤没有说,而是回他:“你自己去问呗,你看他告诉你不?”
蔡宁缩了缩脖子,怯怯地说道:“那还是算了吧,那就是个牲口,我可不自己去讨打。”
说完,蔡宁还不忘回头看了赵德树一眼。恰巧赵德树也抬起头看了看我这边。四目相对,我看到蔡宁身体明显颤栗了一下。他讪讪地向着赵德树赔了一笑,赵德树没有过多看向这边,继续低头检查弹匣。这让蔡宁松了口气。
我猜他肯定冷汗都吓出来了,我忍住没笑出声,李建坤也忍住没笑出声。但我俩几乎都憋出了泪花。
下午的时候,班长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我们的作战任务。
班长说,前几天有人民军在这里战斗过。而南朝鲜伪军在剿灭人民军的抵抗后,以资共的名义杀了村子里的几十号乡亲。被杀的老百姓和人民军士兵的尸体都被扔在村子外面。村子里都是伪军,没有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