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的小径从山间通向未知的夜色中,两侧山岭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
天气突然冷得吓人,事实上温度却并不是很低,夜里大约零下十度还不到。正值过年期间,加上这里纬度较低,天气已经不像刚入朝时候零下四十多度那么夸张,但却开始化雪,潮冷潮冷的。
真是零下三十度干冷的时候,人穿厚点抗一抗,也勉强能过去,最多就是冻僵。
但现在化雪时节,冷起来不管你穿得厚不厚,都有种湿冷刺骨的感觉。走起路来还行,一停下来就觉得冷气往膝盖里面钻。班长找来一条缴获来的烂毛毯,破破烂烂的烧焦了一多半,上面还有弹孔。烂毛毯盖肯定是盖不成的,但剪开给我们班每个人做了简单的护膝和护肩,这样每个人能好一点。
这里的纬度比起刚入朝低了许多,山势平缓了许多,没了高耸到吓人的崇山峻岭,树木也就茂盛得多。我们行走的山间,就是一片冷清的杉树林,偌大的山间冷得连鸟声都没有,寂静无比。整个山林中,就只有我们连这一小队人在雪地上艰难跋涉着。
一连人,四列纵队,出发前在狭小的林间空地集合时候还觉得乌央央一大片。但真这么一队人走在群山中,却渺小得只剩下了自己才能听到的咔嚓咔嚓的踏雪声。
透过头顶杉树带着积雪的枝杈,我们依稀能看见明亮的的月色斑斑点点,隐隐能看到天上几颗明亮的繁星。
天气变得湿冷只是我们需要面对的最小的问题,更大的问题则来自于我们自身。
连里很多战士的鞋,很早之前就穿坏了,可后勤一直给供应不上来。
有的兵用毛毯或者其他缴获的布料,把脚整个裹住,起码能防冻。但毕竟那些布料都是零零碎碎的,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有的战士就自己编了草鞋先穿着,动荡年代没鞋穿是常有的事儿,编草鞋也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只是大冷的天,走路都是在雪窝子里扑腾,用不了多久,穿着的草鞋就要和皮肉粘在一起,一走路,就扯掉一大片皮肉,鲜血模糊。
可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编草鞋的。部队接到任务就要赶往预定地点,军令如山,我们必须得在规定的时间赶到。敌人这一次的进攻根本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他们就是要趁着我军后勤补给跟不上的时候打击我们,甚至想要击败我们。我们连还有二十几个人光着脚,刚出发没走多久,就有人冻坏了脚而没法走路。还有一个兵掉了队,这高山密林又是冰天雪地的,掉了队就意味着没命。
当然,跟着部队走,除了一小部分想开小差的逃兵,其他没人想要掉队。能支撑住的,都吊着口气儿跟着,掉队肯定是因为已经坚持不住了。
可真就是这样因为掉了队而丢了性命,也是憋屈的。因为不管掉队还是开小差,还是打仗走散了,都只能算失踪减员,不能算阵亡。因为后方其他部队有时候也能抓到一些开小差的,也会捡到一些还活着的掉队兵。只是我们走的这条路,后面再没有我们的部队。
我们班在连队前方一公里的地方开路,作为尖兵,连长跟我们在一起,指导员则在后面的大部队。
“老班长,跟你确认一下,咱们走了多少路程了?”连长拿着地图,看了半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觉得咱们现在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