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这世上,在意朕的,除了朕已经仙去的父皇母后,可还有旁人了?”
她边说边喝,一不留神,她手边的那个酒壶就已经被女帝喝了个底朝天,一点儿也不剩了。
“拿酒来……拿酒来!”女帝晃动了下自己手里头的空酒壶,有些不悦地喊道,外头的女官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有人硬着头皮将酒捧了上来。
但即便是痛饮一杯酒,女帝的动作也是雅致的,她一杯一杯喝着,目光又渐渐朦胧了起来。
双福知道女帝的脾性,这会儿他要是再不回答先前女帝问的话,女帝接下来很有可能一句话都不会与他说了,于是他只得在心里头念了无数句恕罪,大着胆子将女帝手里头的酒壶拿开,然后一边说道。
“怎么没有?诚如陛下所言,先帝先皇后便是,如今后宫之中,几位公子又如何不是?再者说了,陛下膝下的皇子,又哪个不是?若是不看这宫中,要看宫外,那大长公主,还有昭昭姑娘,哪个不是真心诚意地担忧陛下身子的。”
女帝大约也觉得自己是喝够了,不再要喝酒了,由着双福将自己手里头的酒壶给拿开了,而她便拈起来桌案上那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细细地打量着这琉璃杯上栩栩如生的飞凤浮雕。
“你这话,说的就不太对了。你说的这些人之中,是有真心诚意地担忧朕的,却也有不是的——有些人,是因朕乃是大羲朝的国君,故而才对朕曲意逢迎,有些人倒是真的,可这真意,若要和别人比起来,那也就不过如此了。”
女帝冷笑了几声,便远远地将手里头的琉璃杯丢了出去。
这琉璃杯薄薄一层,本来就是极为易碎的宝物,这样摔在地上,几乎是瞬间就四分五裂,那只栩栩如生的飞凤顷刻之间就不复存在了。
双福知道女帝的意思是什么。
可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提,只能够硬着头皮将话岔开了。
“陛下好好地摔那琉璃杯做什么?这东西讲究成双成对的美意,这摔碎了一只,另外一只……”双福的话还没说话,便瞧见女帝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手便抬了起来,将另外一只琉璃杯也摔了个粉粹。
那琉璃杯上刻着的两只飞凤,这会儿也彻底混为一团,分不出彼此你我了。
“你说成双成对的才好,这不就完事儿了,如今也是成双成对了。”
大约是因为女帝的心中实在忧郁,她说出来的话,无一句不透露着消极难受的意味。
双福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能够叫女帝开颜,正在他头疼无比的时候,外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随后便听到外头的女官来报。
“陛下,五皇子身边的常随来报,说是五皇子新制了一些精巧有趣的玩意儿,请陛下过去瞧瞧呢。”
你不管福了福身。
女帝的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浑然忘记了五皇子是谁。
五皇子……五皇子?
女帝皱了皱眉头,片刻之后才想起来——晏昭昭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总是觉得牵肠挂肚,担忧不已,而刚刚寻回来的五皇子梁喑似乎格外体谅她这种心情,能在她心怀忧虑的时候悄悄过来,陪她排忧解难。
不仅仅是陪她排忧解难,他从不去探听朝堂之上的事情,反而极为用心地陪她思考今年究竟要送晏昭昭什么节礼,渐渐地也就得了女帝的欢心。
当然,也不过就是得了个欢心罢了。
女帝是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梁喑过来寻自己是为了什么。
看破不说破,倒也不过就是个各取所需罢了——皇家的亲缘,其实何尝不淡薄呢?
若是往日,她兴许就去了,但今时今日女帝实在是觉得没那心力——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着实没有那心思再去见梁喑了。
去见梁喑,去看看自己究竟是多么的亲缘淡薄么?
自己的这个儿子也不过是怀了满肚子的心思,拼了命地想要从她的手里扣去那些权势的人罢了,和旁人也没有多少区别,又有什么亲缘可言?
只是这葡萄酒也不过如此,下酒菜更是都冷了,喝酒也同样没有意趣。
“不去,今日没那空闲,你回去禀告五皇子,就说朕今日乏了,下回再去罢。”
女帝一下子就从原地站了起来,扶着双福的手,低声说道:“去,去月华居。”
听到这个许久都没有听到的地方,双福浑身一震。
大约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不好看,女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这神情做什么!”
“没有,没有,陛下要去,去便是了。”双福陪着笑,心里头其实早已经也是愁眉苦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