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夜幕降临。一枚金色的耀眼明星挂在清朗的西方天幕上,没有其它星辰能与之争辉。
丹站在山坡上,面向西方。夜风将他金褐色的短发拂起,却阻止不了他专注地凝望这枚美丽的星星。
“金星……太美了。”丹回头瞅瞅伊南,大约正在心中暗自比较。
伊南正坐在丹身后的地面上,就着附近的篝火查看丹的计算。她的心情可没有丹那样美丽,她发现,丹所创立的进位计数制,不是十进制,不是十二进制,也不是二十进制,而是……六十进制!
伊南使劲儿地托着自己的下巴,郁闷地想:为什么,为什么是六十进制?①
她面前用陶砖砌成的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大把算筹——一些算筹都是用幼发拉底河畔的芦苇棒晒干之后做成的,伊南姑且叫它们“芦筹”。
除了算筹之外,还有一枚一枚烧陶时的副产品——陶筹。其实就是碎陶片,但是丹把它们都打磨成了大小形状差不多,而且去了棱角不会割手的,拿来做算筹用。
按照丹说的,六十枚芦筹,就用一枚陶筹来代表。
但其实丹所说的“六十”这个词,落在伊南耳中,已经经过了语言芯片的翻译。在丹的脑海里,是绝对没有“六十”这个词语之中“六”和“十”的概念的。“六十”只是一个单独的定义名词。
这对早已习惯了十进制的伊南来说,相当难以接受。
但是细细想来,六十进制也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类的生活:从秒到小时到分钟,都是使用六十进制的。
伊南原本可以不用多管,反正以后社会大幅度数据电子化,管你十进制还是六十进制,最后都会被二进制所统一。
但是她还是好奇:究竟是为什么,让古老的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最终选择了六十进制?
“你为什么会选择一枚陶筹代表六十枚芦筹呢?”伊南索性开口问丹。
丹跑来伊南面前盘腿坐下,抓起一把芦筹坐下,数了数正好六十枚。
他说:“这么一把芦筹,我如果想要两枚两枚地分,是可以分得尽的。”
“三枚三枚地分,也是可以分得尽的。”
“五枚五枚地分,一样可以分得尽。”
伊南又问:“那三十也可以啊?”为啥丹就没有创造出三十进制呢?
丹很狡猾地又拿出一把芦筹:“那如果要十二枚十二枚地分,三十就不行了,只有六十能做到哦!”
伊南无语了:看起来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的聪明。
他刚才提出的,六十能被二、三、五整除,已经涉及了整除、分数,和质数的概念。至于六十能被十二整除,恐怕是因为十二本身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数字:
比如,一年里月亮会绕地球转十二圈;又比如,如果大拇指不参与计数,那么人一只手上共有十二枚指节可以用来辅助数数……
“我的神,您不是说过,想让丹看清楚天上的星星,再将他们记下来吗?”
这时丹索性在陶砖地面上平躺下来,望着渐渐转为深蓝色的夜空,说:“刚开始我看了好几晚,都记不住天上的这些星星。头天晚上刚记下,第二天再看就又不认得了……”
伊南想:观星确实是这样,如果没有辅助分区,仅仅靠各种星座的形状,的确很难记忆。
谁知下一刻丹就说:“后来我想,如果我把天空按照规则,等分成几片,再把每一片天空出现的星星记下来,不比现在这样要容易得多?”
伊南:……你要我夸你什么好?
古代文明都有观星的传统,观星自然要分区。在古老的东方,天空被分成二十八个区域进行观测,而西方的黄道十二宫则起源于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天文观测。
伊南突然觉得丹有做科研狂魔的潜质——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望着这一片天,我就在想该怎么等份,我既想二分、三分,又想五分、六分、十二分……所以就想到了用一枚陶筹代表这么多的芦筹。虽然我们部落都还没有养到一个陶筹的羊……”
苏美部落现在已经有了四十多只羊,勇者和村民们再多努努力,就能凑满一个陶筹了……
伊南一想:在各种计数材料比较匮乏的现在,六十进制确实能比十进制更容易地代表较大的数字。
既然丹已经把这一体系都想出来了,她还是暂且先做个观察者,看看六十进制的数字往后是怎样发展出数学的。
正想着,丹养的猫“咪呜”一声大叫,叼着一只肥大的田鼠来到伊南面前。
最近山坡上的谷仓已经建起来了,吸引来的田鼠也不在少数,猫咪便大显身手。
而且这只喵有个特点,只要伊南在,它就会把猎物叼来,送给伊南。
伊南:……这就是对我撸猫的报答吗?
她只得挠挠猫咪的小脑袋当做“奖赏”,然后这猫咪才肯一摇三晃地离开,独自去享用它的猎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