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绵芜到底是下人,虽然心中这么想,却不能将真实想法说出来,还得哄着赵凰歌,不能火上浇油。
因此她只是顿了顿,便又柔声道:“太后是长辈,原本按着规矩,您过去侍疾也是应当的。再者,太后宫中的侍从诸多,您去了也只是走个过场,无需做什么的。”
她知道赵凰歌的心思,见对方一脸的不大情愿,复又笑道:“您只当给皇上一个面子吧。”
听得绵芜这话,赵凰歌则是嗤了一声,道:“嬷嬷放心,本宫会过去的。”
别的不说,皇帝都为了自己跟太后吵起来了,现下这人宣称自己病了,要人过去侍疾,赵凰歌就是明着知道这人想拿自己当软柿子捏,也得过去。
一则,是全了皇帝的面子,不让他太难做;二来么,她若是不去,倒让太后以为她怂了呢。
不管怎么说,赵凰歌愿意过去,绵芜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是赵凰歌的人,自然全都为自己主子着想,赵凰歌是晚辈,她与太后起了争执,传扬出去之后,外人不会说太后的不是,只会觉得是赵凰歌太过分。
说句不好听的,太后如今都这般年纪,还能活几年?可赵凰歌却不一样,她年岁还小,真被太后设计的毁了名声,那以后怎么办呢。
因此这会儿听得她的话,绵芜便又笑着哄她:“公主大度,也不必去的太早,老奴已经着人备好礼物了,待临近正午时,咱们再过去走一遭便是了。”
绵芜做事,赵凰歌一向是放心的,听得这话,到底是又加了一句:“随便拿一些用的便是了,不必太金贵之物,反正给了她也是糟蹋。”
对于她送过来的东西,太后直接赏给下人都是给她面子,怕是看都不看,就让人丢仓库了落灰去了。
赵凰歌这儿的宝贝不少,可半分都不乐意贴到太后那儿去。
小姑娘说这话时,眉眼中满是骄纵,绵芜见状,不由得摇头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您放心,老奴留心着呢。”
……
虽说先前绵芜哄她,说是临近正午过去一遭便可,但吃了早膳后,赵凰歌不过在房中歇了一会儿,便带着人去了永安宫。
太后的确是病了,她到的时候,据说人刚喝了药睡下,皇后正在忙碌着。
见赵凰歌前来,皇后先招手示意她过来,这才轻笑着问道:“怎么这时候来了?这里乱遭遭的,本宫看着就可,你病才好,还是回去休息吧。”
皇后今日的神情里带着些讨好的亲热,赵凰歌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这是心虚了。
昨儿个那宴会,皇后也一力撺掇了,且那一场事儿,她绝对也是知情人,就算是没有参与其中,也不无辜。
如今太后都被皇帝落了面子气病了,皇后自然也有些危机感,现下瞧见赵凰歌,更怕她恨上了自己。
赵凰歌心中晒然,这会儿倒是做出的冠冕堂皇的模样,当别人都是傻的么?
但她面上倒是半分未露,只是从宫人手中接过了几个盒子,温声道:“太后病了,于情于理,本宫都得过来看看不是。”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将东西放在了桌案上,这才问皇后:“院判来过了么,怎么说的?”
见赵凰歌面上一如往常,皇后非但没有半分安心,反而生起几分不安来,因强撑着笑意道:“院判来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些老毛病,得好生静养呢。”
她才说到这儿,便听得内殿传来老妇人的咳嗽声。
下一刻,便见宫人走了出来,恭声道:“给公主请安,太后醒了,请您进去呢。”
赵凰歌微微挑眉,怕不是这会儿醒了,约莫压根没睡,见自己迟迟不进去,有些坐不住了吧。
她念及此,面上则是笑道:“好,那本宫先进去,娘娘且忙着。”
皇后见状,笑着应了,却是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赵凰歌进了内殿,就见太后在床上躺着,瞧着精神的确不大好。
内殿的药味儿浓重,太后脸色发白,唇上也有些干裂,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见到赵凰歌进来,她掀开眼皮扫了一眼,一面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肯来。”
一开口便是火药味儿,可惜因着她太过虚弱,那火药味儿里也带着些力不从心来。
赵凰歌没来由想起对方死前的状态来,不过那时候的她,显然不如现下有精神。
毕竟,这会儿她还有力气挤兑自己呢。
赵凰歌弯唇一笑,知道太后昨日怕是与赵显垣争执的狠了,也不与人一般见识,声音里都带出些乖顺来:“太后不舒服,本宫自然是要来的——”
她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后,复又笑道:“昨儿个您才交代,说让我好好儿的养着身体,怎么今日反倒是自己先病了?年岁大了,就该好好养着,毕竟不比年轻时候,您说是吧?”
小姑娘的每一个字都是关心,可惜组合到一起,怎么听都带着嘲讽,至少太后在听到她这话之后,顿时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她一面咳嗽,一面指着赵凰歌,眉眼里都是气急败坏:“赵凰歌!你少在哀家这里猖狂,哀家看,你这是见不得哀家好,过来咒哀家死呢!”
闻言,赵凰歌越发笑的温婉:“您这话怎么说的呢,本宫到底是个小辈儿,您如今病了不舒服,我按着规矩过来给您侍疾,这是盼着您好,可不是盼着您死。”
赵凰歌说到这儿,又打量着太后如今的模样,又叹了口气,道:“方才来的时候,皇嫂才与我说,院判让您安心静养,切莫动怒,怎么不听医嘱呢?”
她这话,好险没将太后气得一口气憋过去,再看赵凰歌越发不顺眼了起来。
“你!”
太后指了指赵凰歌,想要说什么,却又骤然将手收了回去,冷哼一声道:“你说你是来侍疾的,便是这么侍疾么?”
这话一出,赵凰歌哪儿还不明白?
但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柔声笑道:“是呀,我总不能是来瞧热闹的吧,方才来时还给您带了些补品,岁数大了,日常就得多补一补。”
这话听着越发叫人来气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当场让人将赵凰歌给扔出去。
她缓和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河阳有心了,你来的正好,哀家要喝药了,你来侍奉哀家。”
太后话音未落,一旁的宫人便端来了药,显然是早就预备好的。
赵凰歌心知太后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因此并未接药,而是站在床前一侧,给宫人让出了位置:“还愣着做什么,给太后喂药啊,不然等着本宫么?”
太后不想她竟然真的堂而皇之的拒绝,先是一怔,继而沉声道:“怎么,你是听不明白话么,哀家要让你喂药!”
闻言,赵凰歌顿时垂眸笑了起来:“太后如今年纪大了,怎么脾气反倒是更像小孩子呢?这永安宫那么多的侍从,如何就轮得到本宫了?况且,若事事都要我来,要他们还有何用?不如直接全打发出去,还清净些。”
她笑起来的时候,一张脸上瞧着温和又无害,可惜说出来的话,却是句句都往人的肺管子上扎。
太后咬牙,眯眼看向赵凰歌,见对方的眼中无惧无畏,沉声道:“你来侍疾,便知这是看你孝心的时候,河阳,这就是你的诚意?”
太后话里带着警告,赵凰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轻笑道:“太后这话可就严重了,喂药么,本宫倒也行,只是我从未伺候过人,若是到时候反倒害的您病又重了,您可不能怪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随手将那药碗接了过来,凑到了太后的面前。
眼前少女分明端着是一碗汤药,可太后不知怎的,却在看到她神情的那一刻,骤然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总觉得,那是一碗穿肠毒药!
“你想害哀家?!”
太后话音未落,一把便将那药碗拂落在地。
墨色的药汁泼泼洒洒的溅在地上,瓷碗也碎裂成片,将赵凰歌的裙摆都染上了一片深色。
赵凰歌却恍然不觉,只是无奈的问她:“太后好生难伺候,要侍疾的是您,撒泼的也是您,到底想怎么样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自己的帕子掏出来,缓缓地擦拭着自己的手,眉眼里满是平和,可惜太后却能从那平和的表象之下,清晰的看到对方的恶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