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霜歌自营帐行出后,便见到一人。
她微微一怔:“司礼监大人怎在这里?”
烟雨霏霏之下,那身幞头官袍长衫映了红。
听闻步霜歌这般称呼,宋晏温和一笑,若有所思地看着步霜歌身后的营帐:“姑娘可是聊完了?”
宋晏身后,一行宫人,婢子五人,内监四人。
步霜歌收回打量,上前一步,故意遮挡了宋晏的视线:“弄晴将军受伤,便去看看。”
她笑意盈盈,看着身前人的模样,却是不解,那常伴顺帝身侧的年老内监怎就来了这破炎军的校场?
宋晏扬起白拂尘,道:“重苏公子今日不回校场,是在太华殿等着姑娘。”
——踏踏。
是马蹄践踏声。
她颔首便见一辆马车,不少行练的破炎军皆纷纷看来。这马车,是重苏上朝时所乘马车,如今却被宫人带来去迎步霜歌?
莫不是重苏出了事……
步霜歌同样思虑,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上了马车。
帘帐落下,一切陷入安宁。
司礼监是顺帝的人,带走她,她自然只能遵命。如今,她再度听着那马蹄踢踏的赶路之声,不由得重新扬起帘帐。
这雨,或是夏热最后的一场雨,极小。
宫人们在马车之侧紧随,只有司礼监宋晏坐于外侧,牵引着缰绳。虽说上了年纪,这司礼监却并未有佝偻的模样。
似是察觉那目光,宋晏回首:“步二姑娘,可有事?”
步霜歌笑答:“是重苏唤您来接我的?”
“是皇上。”
“皇上可是留重苏用膳,所以唤我一同?”
“重苏公子正陪皇上下棋,姑娘莫要担心了。”
宋晏虽背对着步霜歌,她依旧能感受到宋晏眼底的笑。这内监常伴顺帝之侧,自是比谁都精明,只是一句话便看出了步霜歌的担心。
步霜歌眉梢轻扬,浅声淡淡:“司礼监大人多虑了。”
那帘帐落下,那凤目便溅染了冷意。
昨日那折子若是承给顺帝,那么今日顺帝要求与她见面便定然是为了蛮荒一事……
——
太华殿。
地上的血蔓延至雕门之侧,三两个小内监吓得脸色煞白,却依旧要忍着心底的恶心擦拭着那血。
宫婢尸首已烂到极致,像毒粉所为。
如今,无人敢将这尸首抬出,皆在等待着顺帝的命令。
熏炉寥寥,映不出前方之人的喜怒哀乐。
顺帝将手中瓷瓶丢在尸体之侧,再度从架上取下新匕首,若有所思地走至那尸体侧,不知在思虑什么。
擦拭地面血迹的一名内监赶忙收起偷窥的视线。
可这时,另一名内监却猛然捂住了口。
差一分,他便吐了出来。
噗——
顺帝匕首划过,那预吐的内监便死在了宫婢尸首一侧,剩下的内监急忙磕头:“饶了奴才吧,饶了奴才吧。”
这里寂静,只剩下血液流淌之声。
顺帝轻拍袍子,声音沙哑道:“重苏,这大晋奴才便是这幅样子,让朕不喜。”
他身后站足许久之人,终究是淡淡应了声:“死,便是下场。”
重苏踱步前方,站在血流之处,看着顺帝疲倦的神目,淡淡一笑。
顺帝扬起眉梢,又道:“战乱不止,每日有多少大晋将士死在别人手中?不都是为了黎民百姓?在庇佑之下,他们畏畏缩缩地生存,竟做不好任何事,那便是白白浪费了那份庇佑与牺牲的将士。”
内监磕头声还在继续,无人敢抬头去看。
那宫婢送茶时,不过是滴出茶水一分,便被顺帝杀了,死相极其残忍……
重苏自顺帝手中接过匕首,笑谈:“蛮荒战乱,侄子自知皇舅不爽。若如此,便放过这些奴才,不妨用慎刑司中的死囚给皇舅消气。”
那匕首还滴着血。
重苏自一侧拿了帕子,轻轻擦拭。
顺帝重新坐下,微微扬了手,内监赶紧退了出去。
顺帝轻啜茶水,淡淡一句:“听闻你这段日子,去了三五趟慎刑司了。”
重苏背对而站,手握匕首微紧了瞬间,合鞘放下:“破炎军归朝,却一直无新人入军,所以侄子便想到了慎刑司。”
“如何想?”
“死囚身手大多比普通将士要高,若是用在战场,定是好的。”重苏行至顺帝身侧,自对面坐下,“皇舅认为呢?”
顺帝道:“你想要慎刑司多少死囚?”
重苏颔首,重新斟茶:“皇舅那日在太和殿外是亲眼看到她的武功,以她代替弄晴去蛮荒便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初入战场,身边无人,不好。所以,侄子有个不情之请。”
顺帝皱眉,看着那金杯之上寥寥上升的烟气:“弄晴重伤辞官,如今又因儿女心事甘愿在你手中为奴为婢,朕都允了。此般给了你恩情,你还要请什么?”
重苏将那金杯推至顺帝身前,淡淡一句:“沐竹。”
“沐竹?”
重苏看至顺帝:“萧府,沐竹。”
猛然,顺帝的神情已冷了去。
那金杯被摔在了门框之上,顺帝怒看重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本便懒散模样,如今却因重苏之言,气的手臂皆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