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伞刃处多了凹处。
那剑光微映重苏那幽深如潭的眸,他轻睨步霜歌手中之物:“松开洛颜伞。”
步霜歌不松,看了沈蔚一瞬。
沈蔚自是明白什么道理,拖着颜透小将军便已朝着营帐外行去。
离开之前,颜透呆愣愣地看着重苏也看着步霜歌,失魂落魄,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瞳孔中写满了无辜与是错……
帘帐落下。
步霜歌收起了洛颜:“你要是杀了他,谁不知重苏来了蛮荒?这般大的胆子,你怕是要吓死我了。”
重苏之眸始终落在那洛颜伞处,只是他还未伸手,洛颜伞已被沐竹捧于手中。
沐竹似是怒急,指着重苏便道:“你伤了小爷的洛颜伞!”
重苏冷笑:“箫鸾之伞,何时为你的了?”
“箫鸾不在,洛颜伞便是小爷的,你可有不满?”沐竹心疼地看着洛颜伞刀刃之处的微弱凹陷,气的手指皆在颤着,“若是箫鸾还活着,你定然要被她砍了去。”
提起箫鸾,沐竹的声音继而又弱了下去。
步霜歌掩袖浅笑,站于铜镜之前,轻理着衣襟:“看到重苏,你似是没有任何诧异。”
这话,自是对沐竹说的。
她微微颔首,在铜镜中看到了重苏,而他在看沐竹。那清冷的眸染了孤寂,落于伞面之上,喉咙微动,却未曾脱口而出一句话。
沐竹并没有看到重苏这般凝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一旁地凳上:“宁远侯来寻你,不是正常的事情吗?”
她梳发,却笑道:“北境将士入蛮荒是死罪。”
沐竹嘁了一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她:“无所谓,他不怕死。”
步霜歌放下木梳移步至重苏身前,整理着他那褶皱的衣衫,唇染了笑意:“沐竹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你也莫要恼怒了。”
重苏与之对视,只是一句:“既然事有变化,白帝已不是威胁,那本侯便要回上京了。”
她一愣,收了笑意:“嗯。”
清清淡淡一句话,没有任何挽留,也没有任何心伤。于这里,她能与重苏再见一面,已经是不义,更何况,重苏再不回去,定然会被人发现。
他的手握于步霜歌,是冰凉。
这般凉意的手,似是与梦中人的一样,没有任何鲜活的温度。
她迎向重苏的视线:“等我。”
……
她记得重苏的笑,也记得重苏怀中最后的冰冷,更记得重苏离开时的烟雨霏霏。那一抹绛紫长衣消散于蛮荒之中,没有多余的停留。
自始至终,沐竹都守在步霜歌的身边。
于军营之中,他倚木凝着远方:“凤回。”
步霜歌笑了:“你我二人的时候,你这般称呼我,我倒是有些不习惯。”
她在笑,可沐竹却没有任何调笑的模样。
他倚于那里,轻启了洛颜伞,遮于步霜歌的发顶,少年之容多了些许的认真:“你的身份,从来没想过告诉重苏?”
“这重要吗?”
沐竹未想到步霜歌会这么答道,薄唇落了雨水,他以袖擦拭着,苦笑:“若他知道你不是步霜歌,你不怕他会杀了你?”
“你会告诉他吗?”
步霜歌眯着眸,依旧是温柔的笑意。
沐竹揉了揉眉角:“这是我与你的秘密,我为何要说?”
“对啊……除了你谁还会知道这件事呢?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接过沐竹的伞,想要扶他回营帐。可沐竹却松开了她的手,眸中泯灭的是嘲讽:“你根本不曾了解这位宁远侯,不是吗?”
了解……
她愣住,看着远方,不再言语。
重苏要来蛮荒,她不知,弄晴与沈蔚却知道。重苏似是瞒了她很多事情,多到她甚是不敢细想……可不止是重苏,即便是弄晴,不也是这样?
深深眷恋重苏的弄晴,一夜之间变了心,却要助她平蛮荒?
要知道,曾经的弄晴才是蛮荒主将。
可弄晴却不在乎这些……
沈蔚那般敬重重苏,却心悦于弄晴,于理也说不清。
想的太多,脑袋已是乱了去,她只道:“你的伤,这般淋雨不过分?”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凤回。”
念叨她真名的时候,沐竹的口气是少有的沉稳与成熟,步霜歌只是笑着:“他想说的,我便去听。他不想说的,自有他的想法,我从不强求。”
“当初的箫鸾,也是如此,所以最后被抓了。”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本不该猜疑的。”
“他瞒着你事情,你也瞒着他秘密,倒是一对。”
沐竹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又被步霜歌捕捉到了,她无法反驳,只是呆愣地看着沐竹,最后依旧扬起了笑:“你这般在乎我,我很开心。”
沐竹脸一红,便道:“你又开始得意了。”
他朝着营帐行去,步霜歌便撑伞跟随。一路,他都走的笔直而玉立,似是没受伤的模样,倒是比她步伐更为稳健。沐竹的伤总是极重的,也总是看起来最轻的。
只是入营帐之时,狼烟已是升起。
……
她回身,看着军营之外的火光,也看着极远之处,那已披战甲跨上战马的颜透小将军冲她凝来的担心。军营的大门被蛮荒旧部兵轰开的一瞬——
凤眸之中映入了更多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