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风雪格外寒凉,吹了一夜的风霜,白日里继续,吹在了奢华内敛的马车上,吹在了阴沉沉的天空上,也吹在了宝光寺的山头。
一股寒香自亭中传来,灼热的雾气打着旋儿,袅袅升起。
一个僧人坐在石凳上,耳尖突然一动,听见了一阵细细碎碎,雪塌下去的声音。
僧人站了起来,起身,转过去便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阿弥陀佛,周施主。”
周兮月还没来得及拍拍身上的风雪,便连忙垂下了头,做和僧人一样的动作:“住持。”
住持微微一笑:“外面风雪大,周施主拍拍雪便进来坐吧。”
周兮月应是,拍掉了身上的风雪便进入亭中。
亭中的温度却也没有回升半点儿,仍旧冷得人发慌。
周兮月却似乎毫不在意,微微眯眸,忍不住嗅了嗅,一股寒香寒凉而又中和的热水的温和。
她轻轻一叹,在住持伸手做请的当儿叹道:“寒梅煮雪,住持好雅兴。”
她微微一弯腰,在住持的动作下坐了下来,住持也坐了下来。
“不敢说雅兴,不过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住持微微一笑,拂了拂袖袍,单手拿起了茶壶,又另一手拿了一只茶杯。
住持轻轻举起茶壶,微微倾斜了一点儿,茶水便朝着茶杯的方向流了进去,咕嘟嘟地还冒着热气。
倒完之后,他方将茶壶放回原位,将面前的茶杯推向周兮月。
“周施主,尝尝?”
周兮月一笑,并不客气,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后便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舌尖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又透出些苦味,茶水虽质朴无华,却是另外的意境。
周兮月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还不错。”
住持颔首,看向亭外,笑道:“老衲院外的梅花昨天都被吹焉了,不过今晨起来,梅树不仅结了新的花骨朵儿,昨日被吹焉的花儿今日竟活了,比昨日还要好看些,难得的是,今日的风雪比昨日还要大些个。”
周兮月抚掌惊叹:“梅花素来被人们称赞,冬日里没有任何一朵花开之时,便只有它一朵花在开,在风雪的压迫下还能生长得那么好,真真儿是一身傲骨。”
住持含笑点头:“的确,梅花有一身傲骨,独自盛放在风雪中,不向严寒认输。”
“周施主可还记得老衲曾给你说过什么?”
周兮月微愣,蹙眉想了片刻,住持对她说过许多话,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住持说的是什么。
片刻后,她犹豫了一下道:“住持说的可是,我的未来?”
住持颔首,他曾给周兮月说过她的未来,此女此生命极好,乃是大富大贵的命格,绝非池中之物。
可同样,若要登上高位,途中遇到的风险同样也艰难得很。
他定定看向周兮月,眼神凝重:“兮月命格大贵,可命途多舛,兮月可知,今日老衲寒梅煮雪,并让你品尝,所为是何?”
住持换了一个称呼,不再说周施主,而是兮月,此番话,更像是周兮月的长辈对她的引导。
周兮月眸色微暖,知道住持是在指导她,心下也不由得沉凝起来,随后想了片刻,犹豫道:“梅盛放在风雪下,住持可是想说,我未来的命途多舛?昨日的梅焉了,可今日的雪分明更大,梅花却又开了,住持可是想说,虽在风雪压迫下,也不必一味坚持,暂避锋芒,等候时机,开在风雪更大的今天,可是说的,虽要暂避锋芒,可也同样,绝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些真心的笑意:“周施主冰雪聪明。”
周兮月这才松了口气,一笑:“多谢住持指点。”虽说不知住持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可他说的话,总归是为她好。
住持颔首:“兮月的性格正像这梅一样,骄傲,不轻易服输,可在将来,兮月也会因此吃亏,适当时候,需暂避锋芒,兮月太过固执,老衲希望,兮月务必要记住今日这番话。”
住持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周兮月愣了下,便点了头:“兮月会记住的,住持不必太过担忧。”她笑了笑,安慰住持。
住持却是摇了摇头,转头望向亭外,不语,神色沉了下去,再没有半分笑意。
周兮月只觉今日的住持格外不同,却也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同,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便也望向亭外。
亭中顿时一片沉寂,只有煮茶的咕嘟声,热气袅袅,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寒香,轻飘飘地飘向亭外,又被风雪泯灭。
外面的风雪始终不减,吹来一阵风,也越发寒凉,一张白嫩又平和的小脸儿突然出现在眼前。
住持藏在袖袍下的手微微一颤,那个女子,那个命格超脱六道的女子。
“听说兮月与叶府叶桑小姐私交甚笃?”住持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