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嬷嬷的话仿佛一盆凉水,兜天兜脸的冲下,只浇了李福晋一个透心凉,同时从脚底到头顶蔓延出一股寒湛湛的惊悚凉意。
且不说别人,单是八爷九爷那一帮人就恨不得四爷死,九爷素来有毒蛇老九之称,他不敢对付四爷,不敢对付陈圆,一定会找机会将气都撒到弘时头上,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到时?
她突然打了一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心灰意冷的彻底打消了将弘时也送入宫中的念头。
翌日一早,众人请过安之后,乌拉那拉氏便回府了。
大夫人富察氏虽然没什么大病,但病情却一直缠绵反复,形容间总是懒懒的,没有精神,平日里也懒怠下床,见到乌拉那拉氏回来,才勉力打起精神起了床,高兴的握住乌拉那拉氏的手:“清儿,你总算回来了。”
说着,满含关切的上下端祥两眼,“怎么这次回来瞧上着比上次清减了不少。”
乌拉那拉氏见她满面病容,形容消瘦,心里很不落忍,扶着她坐于榻上,又道:“额娘说我清减,我瞧额娘才是清减了许多呢。”
“都是老毛病了,不妨事的,过了春分就好了,我的儿……”她拍了拍她的手,唉叹一声道,“你在王府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乌拉那拉氏勉强笑道:“我很好,王爷待我很是敬重。”
“你只管拿假话来哄我高兴。”富察氏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忧切忿然之色,“自从容馨入了王府之后,王爷待你就不似从前那般了,你可没瞧见你小婶如今有多得意!”
说到这里,平日里温柔和顺的她也忍不住将牙咬的咯呼作响,愤怒的一捶榻上案几,“昨儿你小婶还得意洋洋的命人送来了一支血人参,说王府通共只有两支,王爷全都赏给了容馨,就连容清你这个嫡福晋想要也没有,我听了,实在气得不行……你说说,你说说……”
说着,她突然气喘了两下。
“额娘,你何必跟小婶一般见识呢,她就是故意想要激怒你,你怎么反着了她的道。”她回头看了一眼,吩咐道,“芳珠,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血人参拿过来。”
芳珠连忙走过去将手里捧着的长匣子放到榻上案几上,乌拉那拉氏打开道:“额娘,你瞧瞧,这是什么?”
富察氏倒不是眼皮子浅的为了两支血人参,她只是气得慌,又深深为女儿的将来担忧,不想女儿竟带回了血人参,两眼不由的睁大:“血人参,不是说王府没有了吗?”
“偌大的王府怎么可能只有两支血人参。”
乌拉那拉氏生怕她病中受气,反又添出新的病症来,为了宽慰她的心,少不得拿谎话来哄骗她。
“你听小婶胡绉呢,她就是想显摆自个的女儿有多受宠,也想气气额娘你,所以额娘你千万不要再着了她的道,为了这种人气坏了自个的身体不值当。”
“我就说呢,血人参也没稀罕到那个地步,整个王府只有两支。”富察氏心里终于松快了些许,又握起乌拉那拉氏的手叹道,“唉,也怪额娘耳朵根子软,旁人说什么都信以为真,以后额娘再不会上那个小人的当了。”
“这才对嘛,额娘你压根就不用搭理她,她自个就觉得没趣了。”
“可是清儿……”富察氏又犯了愁,语重心长道,“你得防着容馨啊,不管怎么说,她深得王爷的宠爱是真的吧,她不仅深得王爷宠爱,还深得德妃娘娘的重用,如今又怀了身孕,光凭这几点……”
“好了,额娘。”乌拉那拉氏听到这些话,只觉得头痛,打断富察氏道,“你说的这些,女儿都明白……”
“你明白怎不见你拿出半点法子来对付她,反叫她如此嚣张,对了!还有那个凌福晋,好好的,她怎么和王爷之间就有一个儿子了,会不会这儿子的来路有些……”
富察氏眼里露出满满的狐疑之色。
“这件事说来话长。”
乌拉那拉氏虽然有些不耐烦富察氏的唠叨,但知道她一颗心全为了儿女着想,如今又病着,自然不好说出什么不中听话来惹她生气。
她耐下性子道,“陈圆是王爷的亲儿子毋庸置疑,都当众滴血验亲过了,连皇阿玛都深信不疑,额娘你又何必存了疑心,以后这样的话切不可再说了。”
“事情轻重利害额娘还是晓得的,也只是私下里问问你而已,只可惜……”她垂下眼睛望了望乌拉那拉氏平坦的小腹,眼睛突然就红了,“你身边也没个依仗,若是弘晖他还在,何至于……”
乌拉那拉氏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额娘,你别说了。”
“我可怜的清儿……”富察氏替她抹子一把眼泪,心疼的将乌拉那拉氏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哀叹道,“额娘不是故意要叫你想起那些伤心事,只是清儿啊,你得好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没有儿子做依仗总是不行的。”
乌拉那拉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身边没有儿子做依仗,一切都是不牢靠的,她如何能不知。
只是她能怎么办呢?她的身子已不适宜再生养了,虽有换花草曾带给她一线希望,但终归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她强自压抑住悲伤情绪,抬起发红的双眼看着富察氏:“额娘,你就不要再替我操心了,王爷他不是那种宠妾灭妻之人,即使容馨生下了孩子,她依旧是妾,我依旧是妻。”
“话虽如此,你也得早做打算才好,对了!”富察氏神色微难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还记得你萱儿妹妹不?”
“萱儿妹妹?”
“就是你表姨母家的小女儿宋映萱,小时曾在咱们家住过一些日子,那会子你还带着偷偷溜出去玩呢。”
乌拉那拉氏眼前浮现出一个瓜子脸面,模样清秀,很是爱哭鼻子的小丫头,“哦”了一声道:“是她,我想起来了,额娘你好好的提起她作甚?”
“如今她长大了,生得花容月貌,模样虽不及你七妹,但也是难得的绝色了,最关键是她不仅模样儿好,性情也极为和顺,只可怜……”
富察氏抹了一把眼泪,“你表姨父去岁得了重病殁了,你表姨母因此郁郁成疾,我前儿刚接到你表姨母的来信,说她就要随你表姨父去了,只担心萱儿孤苦无依,求我收留她,再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乌拉那拉氏一听,立刻就明白过来,气红了脸色道:“额娘这是想让我给王爷身边塞人么?”
“你且别生气,听额娘跟你细说。”富察氏好言安抚她道,“如今王府容馨一人独大,这还没生下儿子呢,若等她生下了儿子还得了,到时哪里还有你的位置。”
“……”
“你也不要跟额娘说王爷不会宠妾灭妻的话,你大哥当初为了得到你嫂子费了多少心思你是知道的,到手后,也互敬互爱了一些日子,可是你瞧瞧,这才几年光景,新娶了一位姨娘,就将你嫂子看得马棚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