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一排排黄纱灯笼瞬间将王府照的透亮,钱格格看着灯笼怔了怔,又回头看了一眼冷苑。
漆黑而冷寂,唯有一盏幽暗的孤灯像是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拼命摇曳着,摇曳着,很快就燃尽成灰,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黑暗。
她转头朝着正院的方向看了看,吩咐在前面提着气死风灯的青儿道:“青儿,去正院。”
“可是姑娘你已经去求过嫡福晋了呀,她根本就不肯见你。”
钱格格惨然的脸色透出一丝坚决:“她不见,我便长跪在正院门外。”
青儿还想劝她:“有苏公公在,他必定会还向格格一个清白的,姑娘你又何必要去受辱呢?”
“苏公公是苏公公,我是我,向妹妹受了冤枉,我这个做姐姐的虽然无能,但也想为她尽一份心力。”
青儿低低叹息一声,也不敢再说什么,提着灯朝着正院的方向走去。
突然,脚下踩了一根枯树枝发出噼啪的声音,惊起寂寥夜色中栖在枝上的寒鸦扑腾着翅膀飞走了,越过高墙,飞往更广阔更深的夜空。
钱格格又抬头朝着鸟儿飞离的方向怔了怔,一轮明月从黑云里钻出了脑袋,洒下一片清辉。
何时,她才能化作这飞鸟,飞向自由天空?
怕是永远也不能够了吧,因为一旦心被囚禁,飞到哪里都是牢笼。
忽然,青儿惊呼一声:“是谁?”
钱格格立刻收回神思,循声看去,就看到有个小小的身影仓惶逃跑,逃到一颗大树后头便消失不见了。
青儿又道:“好像是小阿哥,这会子,他偷偷摸摸的藏在这里做什么?”
钱格格叹道:“平日里向妹妹待他好,许是他心里惦念着,也想来见见向妹妹吧。”
“这小阿哥倒与李福晋不是一路的性子。”
钱格格又叹了一声:“是不是又能如何,他们终归是亲母子,不过小阿哥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辰,向海棠被一阵低低的抽泣声惊醒。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着照进来的明明月色,就看到一张苍白的小脸蛋,正流着眼泪看着她,似乎怀里还藏着什么东西,两只小手捂的紧紧的。
向海棠愕然道:“小阿哥,你怎么过来了?”
弘时两只含泪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清水洗过的黑珍珠一般,他抽泣一声,哽咽道:“我来看你。”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
向海棠怎么也没想到弘时会偷偷跑来看她,还给她带了东西过来,一阵融融暖意油然而生,填满了整个心房。
“啊,怎么回事?”弘时突然失望的惊呼一声,原来打开一看,糕点都碎成了渣渣,他难过而又自责的看着向海棠道,“对不起,都碎了。”
向海棠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接过他手里的油纸包,油纸包上还带着他怀里的余温,握在手中暖暖的。
她很是感动:“没事,碎了也一样可以吃。”
其实,她并不饿,可是她不想让小小的孩子失望,伸手抓了一把碎成渣的糕点放进嘴里尝了尝,赞道:“真好吃。”
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真的吗?”
“嗯。”
“可是……”他眼里自责之意更甚,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我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为什么?”
“我……”
“小阿哥,你到底怎么了?”
“向格格……”他一下子又哭了出来,抽抽答答道,“我对不起你,其实我……我看到了,是额娘身边的那个绣鸳……下的毒。”
向海棠虽然早已猜到就是绣鸳,也怀疑小阿哥有没有看到什么,没想到他竟然亲口说了出来,她一时愕然又惊喜。
“你真的看到了?”
“嗯。”弘时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抹了一把眼泪,“我看到她往鲜花饼里放了什么东西,可……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
他放声大哭起来,突然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哭声太大,恐惊动了人,连忙惊慌的捂住了嘴,放低了声音,“是毒药。”
向海棠将油纸包叠了收好,拿出帕子为他拭了拭眼泪,双手放到他颤动而瘦弱的肩上,轻声问道:“那你可愿意为我做证?”
“我……愿意……”他的声音益发的小,又摇了摇头道,“可是我……我不能……额娘会打死我的。”
说着,豆大的泪珠又滚落下来,澄净的眼睛带着一丝惭愧的请求看着她,“你能原谅我吗,向格格?”
“……”
向海棠悲悯的看着他,她如何能怨怪一个孩子呢?而且还是这么纯真善良的孩子,会为了不能替她做证而自责不已。
大家立场不同,他是李福晋的孩子,李福晋早就恨不得她倒大霉,怎么可能会允许她的儿子来帮她作证,所以她告诉苏培盛时才会有所顾虑。
她完全能体谅弘时的不得已。
见她不说话,弘时以为她在怨恨自己,急道:“你在怪我,是吗?”
“不……”向海棠摇摇头,又拿帕子替他拭了眼泪,“不管你愿不愿意帮我做证,我都不会怪你,你也无需自责,因为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弘时红着眼睛垂下了头,咬着嘴唇道,“我明明看见了,却……不能说实话,我……我不是一个男子汉。”
“不,小阿哥是个男子汉。”
“阿玛说男子汉要有敢做敢当,敢拼敢闯的勇气,要正直有担当,十三叔也这样说……而我……却连一句实话都不敢说。”
向海棠瞧他这样,想再说什么开解宽慰他,忽然门外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得勒,不用审,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她和弘时双双一惊,随之潦倒破败的大门被人推开,顿时有烛火从外面照射进来。
二人就看到门外站了一群人,手里提着灯笼明晃晃的照着。
弘时一眼就瞧见了李福晋,虽然看不甚清她的脸色,他也能够猜到此刻她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他吓得小脸一僵,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下意识的躲到了向海棠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无助的乱转着。
“额娘,我……”
除了苏培盛,李福晋和李福晋身边的丫头翠儿,向海棠还看见了乌拉那拉氏身边的文锦和芳珠,两个人神色俱变。
此刻她已然明白,苏培盛早就等在了外面,这就是他设下的一个精巧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