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和苏幕在翻箱倒柜的找,这也只是抱万一的希望,小僧说过,这老头进了佛庙之后便没有出去过,一直留在房中,一日三餐都是小僧送进去的。
既是如此,这二人易容换身份,肯定是在这房间里进行的。
据小僧说,就在杜姨娘进门之前,有个男人进来找老头,进了老头的房间,然后老头便让小僧去后门等着,等着杜姨娘过来。
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那块招牌,被好好的折叠起来,放在了柜子里。
“连一件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苏幕说。
沈东湛道,“床前地上发现一块污渍。”
是油污!
以气味辨之,隐约像是猪油。
除此之外,屋内倒是没别的异常。
周南自门外进来,气喘吁吁的开口,“爷!”
“如何?”沈东湛问。
周南拭一把额头的汗,定了定心神,“查到了,前些时候这二人在医馆里碰过面,当时韩实染了风寒,恰去医馆抓药。医馆的伙计,都可以作证!”
“可见,这两人也并不是全无关联。”沈东湛回望着苏幕,“至少,是有明显接触的。”
苏幕没说话。
“把屋内再搜一遍,佛庙外也去问问。”沈东湛下令,“近来有没有可疑人,在附近徘徊,或者跟老道有所接触。”
周南行礼,“卑职明白。”
出了佛庙,去了医馆,得到的答案与周南带回来的一致。
伙计说,这两人瞧着像是旧相识,没有半分生疏问候,相反的,二人表现得格外默契,话不多,但彼此都第一时间听懂。
“彼时是老夫看诊。”老大夫恭敬的行礼,回答,“韩实的确是染了风寒,不是装病。”
苏幕颔首,“都是什么病症?”
“有些温热,风寒咳嗽。”老大夫解释,“老夫还特意叮嘱,人吃五谷杂粮,药效皆不相同,若是今儿这方子不大好,且早些过来,换一方子。他当时还应了,特意问了句,若是无效,是否不予诊费?是以,老夫记得分外清楚。”
苏幕沉默。
沈东湛敛眸。
数日前……
“后来他来换方子了吗?”苏幕问。
老大夫摇摇头,“没有,再也没来过,想来是有效的。按照老夫开的方子,若无意外,吃上几日,应该可以好得七七八八。”
“所以老道并非受伤或者伤病,导致功力锐减,而是韩实功夫不如老道,所以发针的速度和准度,根本赶不上老道。”苏幕想明白了。
沈东湛表示赞同,“走,去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死牢。
杜慧已经是强弩之末,此刻恨不能将所有的罪责推给老道,然则听得二人的来意,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你们根本没抓住他,你们在诓我!”
“老道金蝉脱壳,罪责都在你一人身上!”沈东湛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难道想一人独挡这杀人重罪?”
杜慧躺在木板床上,气息奄奄的扬唇,“原来你们没抓住他,原来你们都是在骗我!”
“不管是不是骗你,这手刃亲子之罪跑不了,你已经是死路一条,就不能给二公子留一条活路?若是国公爷知道你是自愿手刃亲子,你觉得他还会留着二公子吗?”苏幕字字诛心。
杜慧已经一败涂地,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儿子薛宗林。
“有一个手刃亲子的母亲,他的日子会如何艰难,你可曾想过?”苏幕又补上一刀,狠狠的往她心口上扎去,“没了兄长,也没了母亲,还要背负一身的骂名,千夫所指,生不如死!”
杜慧泣不成声,“我、我……我好悔啊!”
杀薛宗英的时候,她不曾后悔过,如今听得薛宗林会因她而受到牵连,竟是连呼后悔,同是一母所生,却是如此偏爱。
可见,母亲的偏爱,真的能夺人性命。
沈东湛和苏幕站在死牢内,听得杜慧将前后之事细细道来,一字一句都不能放过,这很可能就是抓住老道的线索。
“你说,他咳嗽了几声?”沈东湛狐疑的问。
杜慧点点头,“是!”
“呛的?”苏幕问。
杜慧摇摇头,当即否定,“不,不是呛的,像是嗓子里堵了什么东西,我听着应该是染了风寒,呼吸有些沉重,声音也带了几分沙哑。”
“咳嗽?”苏幕抿唇,若有所思的望着沈东湛。
沈东湛亦正在看她,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已心领神会。
所以,这就是真相。
韩实替老道死去,死在了佛庙里,尸骨无存,化作一滩血水,所以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自然找不到踪迹。
有了医馆大夫和伙计,以及杜慧的证词,加上小僧认出当日去找老道的,确实是韩实本人,以及佛庙内外的守门僧人,都没见着韩实出来,便足以证明,老道与韩实玩了一出李代桃僵,金蝉脱壳。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老道定已逃之夭夭。
刑部办事,赶紧进行了第二轮的复核,紧赶着要结案,毕竟脑门上悬着圣旨,谁的心里都不踏实,横竖真相已经查明,只要上报便可。
老道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已然成了全国缉捕的危险人物。
然而苏幕心里始终有个疑问,这老道和五毒门是什么关系?
这样一个人,似乎不是五毒门能驾驭的,可韩实确实是死于五毒门的剧毒,若想隐藏身份,似乎不该用这样的东西。
“爷,您怎么了?”年修有些担心。
爷一个人站在檐下,已经大半个时辰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瞧着有些吓人。
“我是在想,若我站在那老道的位置,我该怎么做,才能万无一失?”苏幕目色沉沉如雾霭,定定的望着墙角的落叶。
春风依旧凛冽,凉薄的何止人心。
年修愣了愣,“若不是杜姨娘耐不住,此事应也是万无一失的。”
“老道心思之沉,让人心颤。”苏幕摇头,敛眸回神,侧过脸看他,“这世上,能毁尸灭迹的东西太多,不一定非要扯上五毒门。更关键的是他的杀人手法,是要让人去追查,根本不是想杀人于无形。”
年修明白了,“您是说,那只眼睛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要让国公府的人自相残杀,且……让世人知道,国公府的脏秽。”没有什么比手刃亲子,更让人嫌恶、诟病的事。
让国公府名誉扫地,为天下人嗤笑;让国公爷白发人送黑发人,断子绝孙。
这老道的做法,像是要绝了国公府这一脉,可是,到底什么样的仇恨,值得他这般煞费苦心,用这么周折的方法,折磨国公爷?
苏幕去国公府的时候,恰国公爷进宫谢恩去了,并不在府中。
倒是薛宗越,一听说苏幕来了,挣扎着便要下床,被全子摁住。
“小公爷!”苏幕恭敬行礼。
薛宗越很是激动,坐在床榻上笑得合不拢嘴,“苏幕,你可真是我的福星,自打遇见了你,我真是事事逢凶化吉,你救了我这么多次,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小公爷客气了,苏幕没想要回报。”苏幕直起身,“小公爷,案子结了,您是清白的,只是我有些事儿还是不太明白,想请教小公爷。”
闻言,薛宗越连连点头。
然而,瞧着苏幕微恙的面色,薛宗越稍稍一怔,转而又明白了过来,“全子,你出去!”
“是!”全子行礼,与年修一道在门外候着。
房门合上,苏幕这才低声开口,“小公爷,你父亲可有什么仇人?深仇大恨的那种。”
薛宗越挠破了额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仔细想想!”苏幕眉心微蹙。
薛宗越摇摇头,“实话告诉你,从我懂事起,我爹一直就没出过门,真的,我不骗你,爹平素连院子都不怎么出来。你是不是也没怎么见过我爹?除了皇上传召,偶尔朝廷上有点什么事,我爹那叫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闺阁小姐还要精细!”
这些,苏幕都知道。
“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对国公府动手?”这便是苏幕不解的地方。
薛宗越想了想,“多半是我的缘故?可我不杀人,也没沾过血。”
“许是,我想太多。”苏幕叹口气。
薛宗越忽然喊出声来,“我知道了!之前我爹在城外遇袭过一次,回来当天夜里高热不退,嘴里一直念叨着,我是迫不得已,我也是迫不得已!”
苏幕忙问,“还说了什么?”
“好像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时隔太久,我当时年纪小,还是偷偷溜进去听到的,早就记不得了!”薛宗越无奈的摇头,“真的,真不记得了!”
苏幕眉心紧蹙。
我是迫不得已?
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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