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苏幕垂着眉眼,尽量掩去眼底的情绪波动,只是耳根处的嫣红,早已出卖了她,“好歹你也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如此这般,也不怕人知道了,就此笑话你?”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手上的活计是半点都没耽搁: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干净利落。
沈东湛瞧着她认真至极的模样,唇角不由的上扬。
“这一鞭子,你原是可以躲开的。”苏幕系好绷带,眉心微凝,“何苦呢?”
沈东湛目不转瞬的看她,“若没有这一鞭子,太子不会善罢甘休,唯有让他意识到自身周全,才会收手。”
“话虽如此,但煜城官吏并非全都无辜,身为父母官,竟是纵容水寇,还单纯的以为是乌合之众,不予治理,这便是渎职!”苏幕为他倒了杯水。
沈东湛点头,顺手接过,“的确如此,但咱们刚到煜城,还需要诸位大人相互配合,若是他们从中作梗,与咱们使绊子,别说是税银,恐怕别的麻烦也会源源不断而来。”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便是这样的道理。
“真是废物。”苏幕将他的包袱重新裹回原样,以便他待会能带回去,“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沈东湛喝了口水,“我这刚坐下来。”
“人多眼杂,总归不是自己的地方,万一有什么闪失,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苏幕这话没错,“我们的目标,是税银!”
先税银,后贼寇。
若是两头落空,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沈东湛起身,走到了窗口还不忘回头叮嘱一番,“我先回去,你自己注意周遭,不怕明刀明枪,就怕他们耍阴招,防不胜防。”
苏幕无奈的看着他,“沈指挥使,我幼时进了东厂,什么阴招没见过?行走江湖,出门办差,什么花里胡哨的不知道?行了,看好你自己的人,东厂这边少操心,我心里有数。”
她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谁人不知,东厂苏千户是个狠辣的角色,谁敢在她头上动土,她就会用这土……活埋了他。
沈东湛翻出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合上窗户,苏幕在窗口站了好半晌,直到年修进了屋子,低低的唤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爷,您怎么了?”年修低声问。
苏幕摇摇头,面上卸去了所有的表情,只剩下疲惫与倦怠,“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您放心,奴才按照您说的,亲自去置办的,没有惊动任何人。”年修俯首,“东西就在马车里,您什么时候用?”
苏幕敛眸,“年修,你就不想问点什么?”
“爷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奴才。”年修报之一笑,“事实上,爷置办的那些东西,奴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至于更具体的……”
苏幕叹口气,“待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年修颔首。
现在还不是时候,得等到半夜三更才好。
苏幕就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月上柳梢头,听着周围的动静逐渐消失。
终于,苏幕站起身来。
院中昏暗,今儿无星无月,夜空漆黑一片。
“走吧!”苏幕只觉得脚步有些沉重。
年修跟在她身后,待苏幕登上了马车,他便驱车前往。
黑暗中,唯有马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光亮忽明忽暗。
青布马车,摇啊摇啊。
马灯,晃啊晃啊。
苏幕坐在车内,瞧着竹篮里的元宝蜡烛和冥币,鼻子一阵阵的发酸,眼眶滚烫得厉害,嗅着淡雅的檀香味,她微微扬起头,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忠叔说得对,她一直在逃避,看着好似无所畏惧,实则……这么多年一直不敢回煜城看一看,就怕自己受不了。
撕心裂肺的痛,重新撕开伤疤,展露出血淋淋的一面,再往上面撒点盐,那是怎样的痛不欲生?怎样的折磨?
马车在废墟前面停下,车内好半晌都没有动静。
年修也不敢催,只能在马车旁等着。
“年修!”苏幕终于走出了马车。
年修如释重负,赶紧搀了一把,“爷,仔细脚下。”
“年修!”苏幕提着篮子站在废墟前,艰难的勾起了唇角,嗓音都带着哽咽,“我到家了。”
年修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