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站在树下看他,“当年爹为娘种了好多芙蓉树,我也想要,可娘说等我长大了,让我未来的夫君给我种,我死活不依,跑到山上去了。夜里不见我回来,爹娘吓坏了,全家人都出去找我,最后在树下找到我,说是我当时半梦半醒的,抱着芙蓉树不撒手。”
“你竟也有任性的时候!”沈东湛伸手,将她鬓边的散发,别到耳后。
苏幕想着,幼时的自己得有任性,才能闹得家里鸡飞狗跳?也只有自己的父母,才能这般容忍,一般骂着一边哭着……抱紧她。
“所以这树,就是你小时候抱着不撒手的那棵?”沈东湛问。
苏幕点点头,“嗯。爹派人把树扛回来了,就种在我的院中,让我日日看着,好好的反省。以前不明白,总觉得爹娘与我对着干,后来明白了爹娘的担惊受怕,却是连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了。”
“你能活着,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沈东湛环顾四周,“这都到了门前,也不请我去你屋里坐坐?”
苏幕登时红了眼眶。
沈东湛却顾自往前走了过去,脚下是杂乱的尘泥和乱石,“跟我说说,你的房间里都有什么?我还没进过女儿家的闺房呢!”
见她发愣,沈东湛眉心微凝,“还愣着作甚?我头一次来你家,见过了伯父伯母之后,他们肯定会让你带着我好好转一转,尽尽地主之谊,莫不是连这点礼数都忘了?还是说,你觉得我这厢太寒碜,上门拜谒两手空空?”
“我爹广交天下好友,不在乎这些。”苏幕往前走,“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一把大火过后,再好的屋舍也成了齑粉,再温暖也经不起日晒雨淋,早就什么都没了。”
木头烂了,墙塌了,除了门前的芙蓉树,什么都没剩下。
沈东湛瞧着自个的脚底下,想着很多年以前,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娇俏得像花一样,穿着漂亮的衣裳,欢快的奔跑回廊里,笑声传出去甚远。
她也曾有过安逸的童年,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她兴许早已成亲生子,平安喜乐的过这一生!
“你是在煜城长大的。”沈东湛顿了顿,“关于那些黑衣人,可有什么想法?”
苏幕凝眉,“煜城水寇时常有之,但都是在城外水道上打劫船只,朝廷三令五申严剿水寇,早就不存在什么威胁,他们唯恐避官船而不及,又怎么可能主动袭击?且水寇不敢伤人,只管劫财。”
伤及人命,朝廷必追究。
劫财,罪不至死。
“所以你怀疑刺杀太子殿下的水寇……”沈东湛狐疑。
苏幕点头,“水上讨生活,首先得在船上站得稳、走得稳,这就要求行船之人,下盘极稳。其次是摆桨,尸体手上的茧子很奇怪,不是大面积的茧子,而是在左右手的虎口位置居多。”
“左手马缰,右手刀剑。”沈东湛皱了皱眉。
苏幕目色微沉,“不知道是冲着太子来的,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除了税银,你还能想到别的缘故?”沈东湛问。
苏幕目不转瞬的瞧着芙蓉树,心里有个疑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怀疑,跟你家的事……”沈东湛环顾四周,“有关?”
苏幕的心,陡然下沉。
马车扬长而去,此地不敢久留。
“明明是自己家里,来一趟却要跟做贼似的。”幽暗处,有人发出一声低哑的苦笑,“这又是什么道理?”
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清香还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闪现。
那人行至苏幕祭拜过的地方,点上带来的清香,毕恭毕敬的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僵直了脊背,就这么静静跪了良久。
风吹香杳渺,不见故人来。
叩首相泣问,殿前魂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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