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湛言之凿凿,所说句句在理,以至于李时归有片刻的晃神,好半晌没能答上话来。
“看样子,李老大人并不是很情愿。”苏幕呷一口杯中清茶,虽不似宫中佳品,却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指尖一松,杯盖“砰”的一声落回原位,苏幕幽幽的放下手中杯盏,好整以暇的望着李时归,将东厂那股子阴戾之气,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与沈东湛是完全相悖的两种代表,即便手段相似,但所表现出的气质却大相径庭。
一个游离于黑暗之中,眸中尽显阴狠毒辣。
一个生长于光明之下,周身唯见肃然正气。
李时归迎上苏幕的眼眸时,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掩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老朽不问世事已久,且年纪大了,很多事情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望、还望两位海涵。”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压根就无心?”苏幕偏头看他,“李老大人,我可不像沈指挥使这么还说话,东厂想要办的事,一定会办到。”
李时归拱手作揖,“苏千户所言甚是,只是老朽、老朽委实年迈,记性诚然不好。”
“好!”苏幕点头,扶着桌案起身,“既然李老大人如此为难,那我这就告辞!”
语罢,苏幕头也不回的离开,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干净利落的,好似压根就不在意这件事。
沈东湛也不是傻子,苏幕都走了,他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
叹口气,沈东湛抬步就走。
李时归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委实料不到这两人到底在想什么。
护院转回,毕恭毕敬的行礼,“老爷,没事吧?”
“没事!”醒过神来,李时归摆摆手,转身收起了钓鱼竿。
鱼篓里的鱼还在活奔乱跳的,稍稍一动便是水花乱溅,湿了李时归的衣袖,惹得他一声长叹,终是将鱼篓踢翻。
“老爷?”护院心惊,“这是作甚?”
作甚?
李时归幽幽的叹了口气,“放了吧!放了吧!”
一句放了吧,也不知说的是鱼呢?还是别的?
这厢,李时归刚回到宅邸,后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底下人的惊呼乱叫,吓得李时归赶紧往后院跑去。
去了才知道,是后院檐角突然坍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砸到了正与李家小孙子戏耍的奴才,头破出血,好在奴才当时身子一撇,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否则定会被生生砸死。
当场的人护着李家小孙子,各个吓得面色发青,若是砸到孩子,定然必死无疑。
李时归腿软,若不是边上的人当场扶住了他,只怕他已经躺在了地上,到了最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上去,抱住了自家的小孙子。
仰头瞧着破碎的屋檐,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清楚,这哪儿是什么意外啊,分明就是人祸,尤其是联想到苏幕临走前那个眼神,李时归就浑身发怵,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即便远离殷都,老百姓也都是口口相传,知道一桩事: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东厂。
东厂鹰犬,遍布天下。
风吹草动,杀人如麻。
“没事!没事!”李时归呼吸急促。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内院刚平静下来,外头便传来儿子出门,险些被马车撞伤的消息,李时归只觉得心肝剧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幕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甚至于没有强迫他做不愿做的事情,但是现在……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桩,又一桩。
说不定,以后还有第三桩。
源源不断的麻烦,夹杂着东厂的警告,随时都会招致杀身之祸,这就是东厂的手段,定然也是苏幕授意的结果。
事到如今,李时归可不敢再一个人担着了。
“来人!”李时归招招手,护院旋即上前,“马上,去一趟府衙。”
护院点头,心领神会。
李府的奴才一出门,东厂的探子就得了消息。
行辕内。
苏幕惬意自若的擦着手中剑,阳光下,剑刃寒光利利,真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礼都送到了吗?”
“爷放心,李老大人这会已经心急如焚了。”年修低声回答。
苏幕轻呵,“老油条想着打马虎眼,我也不想做得太绝,当年他在煜城有所建树,殷都也有他的一些门生,我可不想把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去。”
所以啊,只能另择一个法子。
“李府的人已经去了府衙,估摸着如上次这般,要去找江大人商议。”年修笑了笑,“到底是年岁上来了,耐不住性子。”
苏幕摇头,“这跟年岁没关系,家里那小东西是他的命根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他能不怕吗?都到了这般年纪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命,看到第二个、第三个小孙子出生。”
所以眼下,李时归就这么一条软肋,可不得仔细嘛!
“还是要再给他添一把火!”苏幕瞧了年修一眼。
年修颔首,“奴才明白!尽量不伤人命,只要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