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百姓都以为,杀鸡儆猴,最多杀几只鸡罢了,可没想到,杀到最后,老百姓都吓得面色发青,胆小的甚至于吓得迈不开腿,只瞧着那血水合着雨水一道,从斩台上源源不断的流下,不断的漫至脚边。 杀了一波,再上一波。
杀了水寇,再杀五毒门。
一个接一个的伤,刽子手的刀都被砍得卷了刃,提刀的手都抖得不成样子,最后还是东厂的蕃子轮着上。
无人敢收尸,尸山与头颅随处丢在斩台下,场面格外血色凌厉。
雨水冲刷着一切,却冲不散这浓郁的血腥味,有人已经弯腰在街边,被血腥味刺得不断作呕,何其可悲,何其可怖。
连李璟都面色发白,坐在那里宛若泥塑木雕,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他唇瓣直颤,腹内翻滚得厉害,想吐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虽然会杀人,却也只会任性为之,杀一人杀两人,从未见过这样成批成批的宰杀画面,人仿佛已经沦为牲畜,到了最后都已经彻底麻木。
李璟终于明白,为什么苏幕那么冷?
从东厂这个地方出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哪里还有半点人情可言?生与死,在她眼里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不是她死在别人手里,就是别人死在她手里。
她,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
“呕……”李璟终于吐了出来。
顺子骇然,慌忙捋着李璟的脊背,“水!快,快!”
底下人忙不迭将杯盏递上,场面慌乱至极。
栾胜面带微笑,瞧着李璟弯着腰,捂着胸口拼命作呕的样子,“太子殿下到底还太年轻,未曾经过这样的场面。既然身子不舒服,太子殿下就先行回去罢!苏幕,送殿下回行辕。”
“是!”苏幕面无表情的行礼,抬步朝着李璟走去。
李璟吐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额头上的冷汗应时而下,走路的时候,连步子都是虚的。
直到上了马车,李璟也没有松开苏幕的手,手背上青筋微起,身子仍是在颤抖。
“殿下?”苏幕瞧着自己、被握得发红的手,“没事了!”
李璟眸色惊恐的望她,“苏幕,你都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太子殿下,没事了!”苏幕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不过是死了一些乱贼罢了,这些人虽然不是十恶不赦,但……督主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李璟抓住苏幕的胳膊,“可你看到了吗?死了那么多人,脑袋咕噜噜的滚在地上……本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死人,血淋淋的,到处都是血腥味,像极了阿鼻地狱,太可怕了!”
“殿下?”苏幕叹口气,“若是当日奴才没来得及救您,他们一定会杀了您,在您与那些乱贼之间,必定是要有个了断的。您身份尊贵,自然不可损伤,而这些乱贼……不过是恶有恶报而已!”
虽然这恶报,超乎寻常的严重。
可那又什么办法?
谁让他们倒霉,撞在了东厂督主的刀口上。
“苏幕,你离开东厂吧!”李璟忽然直勾勾的盯着她,紧紧握住了她的双手,“苏幕,来本宫身边,离开东厂吧!离开栾胜!栾胜太凶残,他早晚会杀了你的。”
苏幕抽回手,“殿下,您被吓坏了,语无伦次的。奴才生是东厂的人,死是东厂的魂,这本就是奴才的宿命,奴才哪儿都去不了!”
“栾胜会杀了你的。”李璟只觉得,栾胜唇角的那一抹笑,太过诡谲可怖,足以让人吓得肝胆俱裂,“你相信本宫,他……”
苏幕跪在马车里毕恭毕敬的行礼,“太子殿下,奴才幼时入东厂,如今十数年过去了,不还是活得好好吗?栾督主是奴才的义父,若是他真的要杀了奴才,您觉得奴才能逃到哪儿去?义父要杀的人,一定会死!”
李璟僵在当场,俄而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离,瘫软在软座上,再无声响。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
客栈的二楼位置,推开窗户就能瞧见菜市口的斩台。
虚掩的窗户缝隙里,有人幽幽轻叹,时不时的飘出淡雅茶香。
须臾,窗户合上。
不多时,斩台处的栾胜站起身来,悄然离去,转了两个弯之后,便进了客栈。
蕃子“噼里啪啦”的将客栈大堂里的人,全部驱散,回赶出客栈或各回各房间,继而快速把守住各个门口,上下楼梯口亦是站满了人。
栾胜缓步上楼梯,木质的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于这寂静的天地间,格外的刺耳。
推开那道门,栾胜瞧了一眼屋内的人,不由的低哼了一声,“没想到,齐侯夫人不在华云洲享福,却跑到这煜城来看热闹?不过,倒也是稀客。”
“稀客?”沐飞花满面嘲讽,嗑着瓜子喝着茶,“栾胜,你别忘了这可不是殷都,又不是你的地盘,充什么大头当什么主,这是煜城又不是你老巢!何况,老娘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栾胜进了门,屋内伺候的人便都退了出去。
“还好你是个阉人,否则这孤男寡女的,我倒是有嘴说不清楚,没法跟我家那死鬼解释!”沐飞花啐一口瓜子皮,“还真别说,这煜城的瓜子儿就是比殷都的好嗑,嗑得老娘浑身舒坦,栾督主要不要来点?”
栾胜睨一眼她跟前的那碟瓜子,别开头嗤笑了一声。
“哟,瞧不上啊?”沐飞花白了他一眼,“老娘还舍不得分你一颗,毕竟栾督主财大气粗,一出手那就是尸骨成堆,咱们这小门小户的,小打小闹的也就凑个人头而已!”
栾胜面上的笑渐渐消失,“看样子,齐侯夫人还是没追上沈侯爷。”
仿佛被戳到了软肋,沐飞花一口咬在手指尖上,若不是以前年轻的时候,她这暴脾气一定能将瓜子碟扣在他脑门上,一脚把他踹出门。
毕竟是年岁上来了,回头还得当个贤良淑德的婆婆,不能让晚辈看笑话,该收的脾气也得收一些,免得吓着未来的小媳妇。
“咳咳咳!”沐飞花轻咳一阵,“你管天管地,管得着老娘拉屎放屁?我这不吃你不喝你的,爱怎样就怎样,这是夫妻情趣,你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的事儿,就少在这儿酸死人!”
栾胜面色微沉,“齐侯夫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嘴上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