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辞瞧着躺在客房里的舒怀远,无奈的一声长叹,转头瞧着一脸无辜的年修和周南,话到了嘴边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爷说了,您这儿最安全,而且跟您又是老熟人,不用太客气!”年修笑着行礼,“人,咱就搁下了,到时候四时坊的大夫,会随时过来探病,一应费用请顾公子先行垫付,回头与您一并算账,否则往来太过密切,容易惹人怀疑。”
顾西辞倒是没说什么,云峰看傻子一般瞧着年修和周南,“你们当咱这儿是客栈呢?”
“客栈那得伺候周到,咱这不是……连大夫都自个安排了吗?”周南赔笑,“这叫暂住,你帮我,我帮你,大家友爱互助,来日若是有什么事,顾公子招呼一声便是!”
云峰瞧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幽然叹口气,“真是服了你们两家,简直是一个德行!”
“告辞!”年修拱手。
周南作揖,“告辞!”
目送二人翻墙离去的背影,云峰直摇头,“这像什么话?大半夜的送个病得要死的人过来,真是晦气得很!公子,您怎么也不说话?”
“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顾西辞问。
云峰点点头。
“知道还废话?”顾西辞白了他一眼,“帮忙着,好生伺候,别让他死了!能从东厂大牢里活着出来,实属不易!”
云峰抿唇,这倒是真的。
试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可以活着从东厂大牢出来?
“等他醒来,还有大用处呢!”顾西辞敛眸往外走,心里原就有事,眼下这一闹腾,今夜怕是再也难以入眠,再也睡不着了。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
城隍庙很快就被东厂连夜封锁,这本就在沈东湛的意料之中。
“栾胜是什么人,疑心病那么重,又是这般心狠手辣,又岂会真的给苏幕放权。”沈东湛没有跟着苏幕回苏宅,而是尽快回了沈府。
苏幕如今烦心事多,他不能在她面前太晃悠,免得次数多了,惹她心烦。
“这老阉狗,真是毒辣得很!”周南轻呵两声,“爷,您说这舒怀远的事,老阉狗会相信吗?”
沈东湛也不清楚,栾胜会不会相信?
“没有抓住那帮人之前,栾胜应该会半信半疑。”沈东湛眯了眯危险的眸子,“留心城内的动静,这些人肯定还在城内蛰伏。”
周南点点头,“卑职明白!”
只要人还在城内,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一定会把他们抓个干净。
翌日。
晨光熹微。
耿少离还没有消息,苏幕又是一夜难眠。
李忠进门的时候,瞧着她的背影叹气,低声问边上的年修,“又是一晚上没睡?”
“谁说不是呢?”年修摇摇头,“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真是让人担心!
“你去伺候着,让她梳洗一番,我让人把早饭送进来。人是铁,饭是钢,总归是要填填肚子,才能有力气撑下去。”李忠低语。
年修点点头,“成!”
“唉!”李忠叹口气,抬步往外走。
苏幕神色如常,洗漱、吃饭,瞧着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越是如此,李忠和年修越担心,哪怕她发发脾气,或者吼几句也成。
她越安静,越让人担心!
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苏幕转头望着年修,“没什么动静吧?”
“暂时没……”年修这话还没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动静。
年修先是愣了愣,然后行了礼便快速退出了房间。
须臾,转回。
苏幕瞧着年修欲言又止的模样,手中的汤匙“砰”的落回碗里,敲出了清晰的脆响,音色幽幽的开口,“说吧!”
又不是三岁的孩子,经历过这么多,灭门之祸尚且受得,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承受的?
“府衙那边来人,说是在护城河边,发现、发现了一具……尸体。”最后那两个字,年修说得很轻很轻。
苏幕的眉睫骤然扬起,面色已然变了。
“什么?”李忠不敢置信,“什么尸体?”
耿少离的尸体?
“说是身形和年龄,与咱们要找的孩子,可能有几分相似。”年修尽量将话转述得委婉一些,要知道府衙那边来人,说的很是直接。
府衙来人的原话是这样说:我们在护城河边,发现了苏少离的尸体,系他杀!
屋内,瞬时安静下来。
年修和李忠目不转睛的盯着苏幕,却见着她低头拾起了汤匙,继续轻轻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一下,又一下。
好似,不为所动。
“爷?”年修低唤。
苏幕吃了一口粥,“不会是他。”
闻言,李忠赶紧把年修拽出了房间。
二人立在檐下,面对面站着。
李忠面色发青,身子都有些轻颤,“你把话说清楚,那尸体……”
“可能就是少离。”年修说了实话。
李忠转身就走,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我不信,我打死都不信,少离素来聪慧,怎么可能就这样遭了毒手?他是个福泽深厚之人,肯定会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我得亲自去看看,哪个王八犊子敢乱说话,敢咒他……”
年修敛眸,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该怎么进去跟自家爷开口,想着……要不在门口先站一会再说?
谁知一抬头,苏幕已经走出了房间。
东厂千户,官服在身,佩剑在手,一身凌然之气,无人敢直视,无人敢蔑视。
“走吧!”苏幕大步流星的离开,脊背挺得笔直。
年修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便赶紧跟上。
护城河边。
府衙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发现了尸体之后,就派人包围了附近一带,后来东厂的人赶到,更是将围观的百姓一一驱逐,彻底清了场。
李忠率先赶到,一眼就瞧见了躺在河边,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因为前些时候下过雨,河边这种地方,没个三五日是干不了的,是以走过去的时候,李忠身子摇晃,略有些磕磕绊绊。
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他竟是没有勇气掀开那一层白布。
“何以认得,他是、是……”李忠说不出口,“你们可有什么证据,证明他的身份?”
府衙的人面面相觑,哪敢多说什么。
“不、不可能的!”李忠木愣愣的瞧着尸体,露在外头的那一双脚。
一只穿着鞋,一只光着脚。
那只鞋子何其熟悉,与之前被人捡回去的,那只耿少离的鞋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这鞋底是不是绣有竹蜻蜓?
“把他的鞋子脱下来,我、我看看!”李忠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底下人的动作倒也快,手脚麻利的将鞋子脱下。
鞋底上,那清晰的竹蜻蜓绣样,如同刀子一般狠狠的扎进了李忠的心里,那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还那么小,却已经来不及长大了。
若不是李忠颤颤巍巍的扶了一把,身边的柳树,只怕已经倒在了地上。
“李大夫?”年修急匆匆的上前。
李忠摆摆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
见状,年修心头大骇,可见他是认过尸了,而且已经承认,那尸体就是耿少离。
思及此处,年修慌忙去看苏幕。
苏幕面色如常,缓步朝着尸体走去。
白布被掀开的瞬间,李忠和年修都惊了一下。
少年殒命,面容尽毁。
全身上下,无一完好。
这遍体鳞伤的尸体,但凡是个人,瞧着都会心生不忍,傻子都能看出来,这孩子临死前遭受过什么?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