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里风光正好,顾家却是风雨飘摇。
晚饭前,不知哪来的野猫,一不留神打碎了药罐子,耽误了顾震吃药的时辰,顾震大发雷霆,于是乎满,将,军,府的找野猫窝,闹腾了一宿。
为了防止野猫再跑出来,顾西辞便让人将炉子搁在了主院,亲自给顾震煎药,云峰则老老实实的在边上看着。
吃了药,顾震便睡下了。
如此这般,顾西辞才放心离开。
“公子,真的不用守着老爷吗?”云峰低声问。
顾西辞轻哼,“你以为守着,就能安全了吗?”
“可是……”云峰犹豫了一下。
顾西辞立在走廊里,眸色沉沉的望着前方。
风吹着回廊里的灯笼,肆意的左右摇晃,光影斑驳,乱做一团,合着外头的树影摇曳,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人心之变,谁能防得住?血缘这东西,有时候真的没那么重要,有良心的,不管是不是亲生,都会珍而重之,没良心的,就算是亲生子,亦能将你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顾西辞扬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
云峰想了想,“是痴心妄想的人太多。”
“欲壑难填!”顾西辞侧了一下身子,幽幽的转身,瞧着不远处的大树,“出来吧!”
云峰几欲拔剑,却被顾西辞快速摁住。
许是那人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慢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一瘸一拐,脚步一深一浅,还能是谁呢?
这府内,能如此这般的,唯有顾南玉。
“二公子大晚上的不睡觉,一直跟着咱们作甚?”云峰徐徐上前,拦住了顾南玉的路,不允他太过靠近自家公子。
顾南玉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一副畏惧到了极点的样子,连抬头正视顾西辞的勇气都没有,身子蜷成一团,小心翼翼的挪到了廊柱边上,仿佛随时会拔腿就跑。
“我、我……”顾南玉绞着袖口,“我有事找、找你!”
云峰正欲开口,却被顾西辞拦住。
“兄长想说什么?”顾西辞这一声兄长,纯粹是客套。
对着顾东朝,他也是这么称呼的。
“那、那野猫……”顾南玉搓着手,“是我、我放的,药罐子也是我打翻的,其实是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我……”
说到这儿,顾南玉面色惨白,小心翼翼的往后退去。
“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你是如何知道的?”云峰问。
顾南玉答不上来,眼神闪烁。
“该不会,就是你动的手脚吧?”云峰追问。
顾南玉怯怯的瞧着顾西辞,“三弟,我、我是被逼无奈,你、你能不能救救我,如果被爹知道,我和我娘都会被打死的!”
夫人王氏和顾东朝不同,那是正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顾南玉母子不一样,原就不是什么得宠之人,若是犯了杀戒,顾震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到时候会如此,用脚趾头想都知道。
不得不说,这顾南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至少就目前看来,还真是找对了人!
“兄长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这还是我所认识的,老实本分又胆小的兄长吗?”顾西辞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你是顾家的二公子,这话说出去怕是也没人会相信!威胁你?谁能威胁你?你素来不管府中之事,谁会找上你的麻烦?”
顾南玉蹲下来,身子蜷在一角,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三个字,“顾……怜儿!”
这三个字一出,云峰骤然扭头望着自家公子。
顾西辞的面上,平静如旧,没有半分波澜可寻,仿佛顾南玉的答案,他早就猜到了,又或者,早就知晓。
“三弟一点都不……”顾南玉瑟瑟发抖,“你就不怕吗?”
顾西辞缓步上前,弯腰将顾南玉搀起,“这么多年了,害怕有用吗?兄长是在府里长大的,想必比我这后院长大的人,更明白什么叫举步维艰。瞧着是高门大宅,实则活得比寻常百姓家里还不如,还要痛苦!”
“三弟都知道?”顾南玉垂着眼眸。
顾西辞深吸一口气,“我虽然很少与你们相处,可我不是傻子,有眼睛能看,有心会自己想,大哥嚣张跋扈,长姐更是恣意妄为,你身上不方便,免不得要被他们欺凌。这一切,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只是没想到,二姐也这么狠,居然利用你?”
“她也是个可怜人。”顾南玉忽然抓住了顾西辞的手,“要是真的到了爹的面前,你能不能帮她求个情,让爹不要杀她?”
顾西辞就这么瞧着他,默不作声。
“不要杀她!”顾南玉红了眼眶,“她也是被逼无奈,长姐那样的跋扈,她……”
顾西辞拍拍他的手背,“这件事与你没关系,但是你必须随我到爹的面前,把话说清楚,否则不只是你,连你母亲都会受到牵连。”
“不,不可以!”顾南玉连连后退,“我若是去了,爹会杀了我的!”
顾西辞容颜温和,“你觉得你不去,爹就不会查出来吗?如今自个去说,倒也能求得一线生机,等到父亲查出真相,你便什么机会都没了。”
“二公子最好相信我家公子所言。”云峰也跟着附和,“若是让老爷知道,您想杀了他,他会怎么做,不用多说了吧?只有让老爷知道,真凶并非是你,你才能逃过这一劫。”
顾南玉僵在当场。
“眼下爹在休息,兄长可以去门前跪着,等着父亲醒来,您就可以解释清楚,爹也会相信你的诚意!”顾西辞音色低沉的开口,“只有这一条路,能救你自己!”
顾南玉没说话。
“当然,如果兄长觉得自己这条命,和姨娘的命并不要紧,为了维护二姐,那我也无话可说。”顾西辞退后两步,“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在我这儿求个法子吗?话已经说清楚了,做不做在你!”
顾南玉喉间滚动,“真的没别的路了吗?”
“你若不信我,大可不必来找我!”顾西辞道,“我与兄长他们不一样,你们所有人觊觎着府内的一切,但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牢笼,我半点都不稀罕。”
顾南玉垂着眼帘,“我知道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让我陪着你去?”顾西辞开口。
顾南玉讪讪的点头,“至少不要连累我娘。”
云峰皱眉,“公子,这事跟您没关系,您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这话是大实话!
“我陪你去。”顾西辞示意云峰不必多言。
顾南玉满脸感激的躬身,“多谢!多谢!”
于是乎,顾南玉便真的跪在了主院里,因为顾西辞封锁了消息,是以没有惊动府内的任何人,一切安静如斯。
天光亮之前,屋内有了动静。
顾西辞提着摆子,缓步进了屋。
至于顾西辞跟顾震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守院的人只瞧见,顾家最不得宠的二公子,瘸着腿进了姥爷的房间。
顾震面色惨白,靠坐在窗前。
案台上点着烛,光亮羸弱,被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吹得极为不安稳,轻轻摇曳,落了一地的斑驳光影。
“你是说,野猫是你放的,因为药罐子里被人动了手脚?”顾震低低的咳嗽着,目光狠戾的落在顾南玉身上,“是顾怜儿要我的命?”
顾南玉“砰砰砰”磕头,哭丧着脸,红着眼睛哽咽,“爹,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是怜儿她、她说大姐欺负她,所以求我帮她,事成之后可以给我和我娘一笔钱,我、我一时贪心,我真的不是想害您,爹……您相信我!”
“家门不幸!”顾震仰起头,狠狠的闭了闭眼,“没想到,我顾震沙场数十年,杀敌无数,最后竟是被自己的儿女暗算,真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
顾西辞上前行礼,“爹,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您看……当如何处置?”
“去,把她带来,我要亲自问一问。”顾震深吸一口气,“亲自,听她说!”
顾西辞敛眸,转身出门。
没过多久,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顾怜儿,衣衫凌乱的被带到了顾震面前,跪地的那一瞬,她忽然打了个寒颤,骇然望着跪在一旁的顾南玉。
顾怜儿心头咯噔一声,陡然下沉……
“爹?”顾怜儿努力保持镇定,下意识的扯了扯身上的外衣,垂着眼帘不敢再看任何人,“你们这是做什么?爹,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震低低的咳嗽着,“为父问你,是不是你让南玉在我的药罐子里下毒,要杀了我?”
“爹?”顾怜儿面露惊恐,“我没有,我没有!是哪个乱嚼舌根的,敢污蔑女儿?爹,您也知道的,怜儿连杀鸡都不敢看,又怎么敢弑父?爹,我冤枉,请爹明察!”
顾震没说话。
“是不是你?”顾怜儿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泣不成声的望着顾南玉,“二哥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这样污蔑我弑父,到底居心何在?我……呜呜呜……我冤枉啊!”
顾南玉手足无措,俨然结巴得不成样子,“爹,我、我……我没说谎,我……”
“二哥,你到底要干什么?”顾怜儿原就生得楚楚可怜,这会子一哭,更是将柔弱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尊你一声二哥,你竟这样害我,呜呜呜……”
顾南玉满头是汗,“不是,我没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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