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韶问道:“以何利诱之?”
杨贺之如此这般,把自己的计策道出。
张韶听罢大喜,说道:“当真妙计!”
於是就定下用杨贺之此策。
当天传下军令,命集结到郡治朔方县外的部队做好出战之准备。
次日下午,张韶亲自统军,留邴播驻守郡中,赵染干、周宪、安崇等各率本部从之,杨贺之亦跟随在军,共计步骑三千余,出朔方县外大营,南下而往上郡去。
出了朔方县,南行不远,即是漠区。漠区虽然难走,但兵入漠中,保密这一块儿却倒是省了不少心。南行百八十余里,出了此漠,再行数十里,前边便是上郡的地界。迎面又是一片漠区。入到上郡,张韶的行兵小心了许多,广散斥候,凡遇漠中绿洲都远远绕开。却尽管如此小心,到底半道上还是碰到了几个匈奴牧人,说不得,为了防止行踪暴露,只好把他们杀了。
上郡境内的这块漠区,面积略小於朔方郡内的漠区,行约百里,眼望前头,出现了黄绿之色。
前前后后,两块漠区,总长差不多三百里,加上中间没有漠区的地带,共计行军路程将近四百里。不算很长,但因主要的行程都在漠中,张韶所率之这三千余兵,也是颇为疲累。
就在上郡这块漠区南边的边缘地带,寻了处避风的谷地,在这里休息了一天。同时,派遣斥候,去前头的龟兹、肤施(榆林县)两县境内打探。
——上郡的辖地比朔方郡大,南北长六七百里,东西宽四百来里,其郡治肤施正位处在郡北与郡南的中间位置。在肤施南边,即奢延水以南,有高奴等县;在肤施北边,则有龟兹、白土等县,白土的位置较为靠东,龟兹与肤施相邻。说到这个龟兹,却怎么与西域的龟兹那国名字相同?这是因为,此县最早乃是为安置龟兹之降人而设的,乃是设於前代秦朝之前中期。当然了,现在此县之中,早已不是只有龟兹降人居住,与朔方、上郡别的县一样,如今其境内最多的亦是匈奴、杂胡等各部胡人,因了氐人占据关中之故,现其境中也有些氐人、羌人。
斥候们出去了一夜,第二天中午回来禀报。
上郡的秦军看来是完全没有料到朔方的定西兵,居然会敢在氐秦於河北等地所向披靡、军威正盛的这个时候来偷袭他们,故是龟兹也好、肤施也好,两县的守卒都没有十分的戒备。
张韶笑与杨贺之说道:“杨丞,君计成矣!”
杨贺之说道:“现在说成,大约为时尚早,最终能否获成,还得看奋威演得好不好。”
张韶就令赵染干,说道:“将军,下边就看你的了!你抓紧领兵南下,按计行事。”
赵染干应道:“督公放心,这是末将的拿手好戏,一定演得比真的还真,断然不会叫那肤施秦虏看出破绽!”
张韶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再次夸赞杨贺之,想道:“杨丞不但此个‘以利诱之’的计策出的好,执行此策的人,他也选得好!赵染干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他的拿手好戏,实乃本色出演,装都不用装的。那肤施城中的守军,想来必是会老老实实地上杨丞此当。”
杨贺之的计策究竟是何?为何赵染干说这个是他的“拿手好戏”,而张韶对赵染干此话亦以为然?却原来,杨贺之的计策说来也很简单,便是:兵马潜行,到了上郡后,先把主力隐藏,择地埋伏,然后,派赵染干率其本部铁弗骑兵,散往龟兹、肤施附近的乡野、牧场掳掠当地的唐胡百姓、羊马牲畜,装作是趁秋高马肥,来上郡抢劫的,以此诱肤施城内的秦军出击追战,待秦军出来,赵染干就佯败逃走,把他们引到设伏地,一鼓歼灭,随之,趁虚取下肤施。
身为胡酋,特别之前是身在朔方这个边郡的胡酋,每逢春、秋之时,带着部民们四处出击,抢掠牲畜、民口,本就是赵染干早年经常干的事情,杨贺之把这个“掳掠”的“重任”交与给他,的确是如张韶所想,称得上知人善用。
不过,杨贺之选择用赵染干来行此举,倒也不是单纯因为赵染干是打家劫舍的惯里行手,此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赵染干的身份。赵染干乃赵宴荔之子,尽管在莘迩的“分化”之下,铁弗匈奴而下基本是一分两半,小半归赵兴,大半归赵染干,赵染干还称不上是铁弗匈奴的最高大率,然若能把他擒获,对肤施的秦军若言之,显然也是大功一桩。
所谓“以利诱之”,此一个“利”,指的就是赵染干。
遵从张韶军令,赵染干这天领本部的铁弗骑士,出了宿营地,先到了南边不到百里处的龟兹县外。赵染干把部曲分成数股,令之分去县之周近,抢掠百姓、牲畜。
奢延水的主河道呈一个东西方向的弧形,然后在肤施此县的地方,分出一条支流,向北流淌,龟兹县正处在此条支流的东岸。因是,龟兹附近,端的是水草丰茂,上好的草场很多。
龟兹、肤施的秦军都没有料到朔方的定西兵会敢来突袭,况乎草场上的寻常胡牧?更是毫无防备。当那髡头小辫,穿着肮脏的羊皮褶袴的铁弗骑兵,出现在草场上的时候,有那反应慢的胡牧,竟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傻乎乎地立在自己的羊群、马群边,举目眺看。
结果不用多说,短短的大半天功夫,分掠远近草场的铁弗骑兵,无不收获满满。
赵染干生怕龟兹、肤施的秦军不知是他来了,完不成张韶将令,又遣派小率,命去到龟兹城下,驰马兜转,向城中叫喊:“定西奋威将军、西海侯、铁弗大率赵大人,在朔方闲得无趣,来你郡中转转,既是来了,不能空手就走,你们草场的牲畜、胡儿都羸弱不堪,赵大人很不满意,尔等若是识趣,就赶紧选那美貌、健壮的男女,及金帛献来,如敢不从,必屠尔城!”
这小率喊叫的这几句话,别的不提,只那赵染干名前的一串头衔,前两个是不错,第三个“铁弗大率”,这个却是小率自己加上的,铁弗部之大率,定西朝中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下,也就是说,此个“大率”之位,如今实际上还是空置着的。这小率如此说,是在讨赵染干的欢心。
且无需多言,只说这小率在龟兹城下大喊了一通,喊得那城中的秦军守卒个个面面相觑。
有那咬文嚼字的,为此气愤之余,不免想道:“这铁弗小率叫唤什么‘美貌、健壮的男女,及金帛献来’,却是怪了,为何要美貌的男子、健壮的女子?莫不是这位赵染干,别有趣好?”
赵染干自是不知那小率的一句口误,坏了他在些敌人心目中的形象,毕竟肤施才是重点,继之,他留了一部骑士,送抢来的羊马、胡牧北还,自带余众,绕过龟兹城,呼啸而南,奔肤施前去。
肤施离龟兹不到百里远,路上入夜,寻了块安全稳妥的谷地,露宿一晚。
次日到了肤施县外,一如在龟兹县外做的那些事情,赵染干仍把部曲分作数股,大掠肤施周围草场上的羊马、胡牧。肤施三面皆水,周围的草场比龟兹县外更加多,也更加丰美。半日掳掠,收获远超过在龟兹县外之所得。要非是军令在身,赵染干还真是想抢上两天!终究是为免致违令之罪,只好忍下了贪心,亦如在龟兹县外时那样,赵染干也派人去肤施县外叫喊。
叫喊的言语,与在龟兹县外的那言语一模一样。
肤施县中的守军已得了龟兹守军的急报,初还不可置信,现在亲眼望见了於城外大肆掳掠的铁弗骑兵,亲耳听到了向他们索要子女、金帛的骄狂话语,几个为首的军将无不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