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浑豹子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君且莫急。”目光掠过程远,落到刁犗身上,说道,“老刁?”
刁犗应道:“诺!”迈步出塾,片刻转回,手中多了一柄环首刀,是从侧塾外的甲士那里取来的,他行到程远、徐明近前,说道,“君二人,我徐之高士也,若为小卒所杀,未免有污二君脖颈,齐公体贴人情,特别交代,由我亲自动手。二位,把贵头伸出来吧?”
程远、徐明骇然。
程远叫道:“齐公!刁君,这是什么意思?”
刁犗招呼愕然立在旁边的王敖,说道:“王中郎,麻烦你帮个忙,按住程君,可好?”
王敖哪敢拒绝?急忙撩衣过来,咬住牙,抓住程远的发髻,把他按在了榻边,脑袋露出榻外。程远拼命挣扎,却王敖也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曲腿压於其腰,他挣脱不开,上身趴在榻上,歪头抬眼,眼睁睁看着刁犗提刀而至,刀光一闪,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徐明看得清楚,程远的人头被刁犗一刀砍下,滚落地上,其人头上的双眼犹且大睁,喷涌出的鲜血,溅了刁犗、王敖一身,亦溅到了徐明身上。徐明脚下一软,裤子湿了,迈腿想逃,无有力气,嘶声叫道:“齐公!齐公!你这是干什么?明、明……,阴谋叛我大赤的是右侯、是程远,不关我事,我是个大大的忠臣啊!齐公、齐公!求你饶命!”
贺浑豹子说道:“你说什么?阴谋叛我大赤?”
“齐公,不关我事啊!”
徐明吓到极点,乱叫哀求,贺浑豹子亦就懒得再追问於他,与刁犗说道:“唐奴如何能靠得住?先王早时不听我劝,非要重用张实诸辈,何如?今先王才崩,他们就起了叛逃之念!喂不熟的狗啊!”命令塾外的甲士,“立刻再派人去张实家,把他就地杀了!其之妻妾子孙,一个都不要留。……再派两队人去程远、徐明家,将他俩的妻妾儿女也都杀了。”
侧塾外的甲士接令,自有人去办此几件杀人的事。
王敖丢下程远的无头尸体,换来按住徐明,刁犗挥刀,把徐明也给杀了。
贺浑豹子瞅了瞅王敖满身一脸的血和王敖惊慌失措的神色,安慰他,笑着说道:“老王,大王已经崩了,大王崩前,令我杀掉张实、程远、徐明,是以我这才动手杀掉他们,……不过你放心,大王没叫我杀你,只要你以后忠心耿耿,我也不会杀你的。”
王敖伏拜地上,叩首说道:“敖自今后唯齐公马首是瞻。”
杀掉程远等人,到底是不是贺浑邪的命令?根本不用想,绝对不会是。
“你起来吧。”
王敖起身,战战兢兢,问道:“齐公,大王崩了么?”
“是啊,就在传旨叫你们来天王府前约半个时辰,大王不治而崩了。现在大王停灵於堂中,你跟着我跟大王告个别吧。”
王敖心道:“程远等人之被杀,此定是齐公在大王崩后的擅自行为!”不敢把心中的念头露出分毫,老老实实地跟在贺浑豹子、刁犗的后头,去府中大堂。
行了没两步,贺浑豹子突然止住步伐,他令刁犗,说道:“老刁,去把程远、徐明的心剜出来,再把他俩胸口的肉割下来两块。”
刁犗应诺,转回身去,给程远、徐明的无头尸体开膛破肚,取出他两人的心脏,又各割了他两人胸膛的两块肉,找了个银盘盛住,丢下刀,就用血淋淋的双手捧着银盆,出侧塾,追上了贺浑豹子、王敖两人。
一路向堂中行去,府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王敖发现,这些兵士都是贺浑豹子帐下的精锐。
王敖心中想道:“前天我进府时候,府中宿卫还是大王的禁军,齐公这是什么时候,把府中的宿卫都换成了他的人?”
贺浑豹子之前虽是在青州抵御苟雄部,然他是贺浑邪职帐下最为得用的大将,在徐州军中的地位仅次於贺浑邪,是以在郯县,一直以来,也都是有着不少他的嫡系部队,或受过他指挥的部队的。现下天王府中被换来的这些宿卫兵士,就都是从这些兵马中来的。
夜色深沉,甲士森严。
到了堂中,一个巨大的黑色灵柩横放地上,灵柩边上跪着一人,正是世子贺浑广。
贺浑广之外,堂内周围,环列了数十羯人甲卒。
这些甲卒虎视眈眈,都紧紧盯着贺浑广。
“世子,我给你带了几样东西来,专门献给你的。”
贺浑广扭脸,看见了刁犗捧着的人心、人肉,面色惊吓,说道:“这是?”
“你口口声声尊称为‘公’的张实、程远、徐明,他们要叛我大赤,你可知道么?这是程远、徐明的心和他俩的胸上肉,我特地拿过来,请世子尝一尝。”
贺浑广几疑听错,说道:“叛我大赤?尝一尝?”
“你尝尝他俩的心、他俩的肉是不是臭的?”
贺浑广颤声说道:“便是禽兽,亦不食同类,何况人也?焉可为食人肉之事?”
“世子,你成天在先王身边待着,锦衣玉食,你却可知晓,这徐州地界,乃至海内,那吃人肉的可多了去了!别的不提,就上回殷荡来犯我徐州,我率兵回救,路上乏粮,我是怎么鼓舞士气的?我对兵士们讲,城中皆粮也!兵士由是奋勇而战,战罢,一城的百姓被我等差不多吃了个精光!世子,些些人肉而已,有什么吃不得的?至於你说的‘不食同类’,世子,程远、徐明是唐奴,他俩与咱们羯人本非同类啊。”贺浑豹子示意刁犗把银盘奉上。
贺浑广避之不及。
贺浑豹子探手抓住一颗也不知是程远还是徐明的心,一脚把贺浑广踹翻,踩住他的脖子,弯下腰,将之强塞进了贺浑广的嘴中。贺浑广反抗不得,被迫吃了些许。贺浑豹子把脚离开。贺浑广嘴上血糊糊的,爬起身来,他一手按胸,一手撑地,呕吐不止。
“如今秦虏压境,我徐州大敌在外,世子,你这般懦弱,怎么能为我徐州御寇,怎么能保住先王打下的地盘?”
贺浑广眼泪都下来了,他勉强止住呕吐,泪眼朦胧,仰面看立於其前,高高在上的贺浑豹子,哀泣说道:“广自知文弱,恐不能保住先王留下的江山,愿乞齐公继天王位。”
“嗐!这叫什么话?大王崩,世子继位,此礼制之常也,我怎能继天王位?”
贺浑广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贺浑邪一死,贺浑豹子居然就能立刻掌控住天王府,并一刻也不耽搁,马上就杀掉了程远、徐明等他可以依仗的大臣的。
他回想起就在两个时辰前,贺浑邪回光返照之时,私下对他嘱咐的话,当时贺浑邪说“豹子骄横桀骜,或会生篡逆之心,当下用将之时,我不能杀了他,待我死后,你可先委曲求全,主动让位於他,以此来麻痹他,吾养子贺浑勘骁勇,可敌豹子,他而下在彭城御敌,等到退了秦虏之后,贺浑勘率部从彭城回来,你再依赖右侯等人的智谋,凭靠贺浑勘等的兵马,慢慢地夺去豹子的兵权,杀之可也”,想到这里,贺浑广心道:“程远等人虽死,尚有贺浑勘可为后来之依仗。”就哭求不已,说道,“非齐公继位,不足以保全国家!”
贺浑豹子见他哭个不住,没了耐心,不耐烦地说道:“若你不能担负重任,国人自会按大道行事,焉能事先谈论?你别哭了,明天就传告国内,你来继位。”
贺浑广不敢再哭求了,唯唯应诺。
贺浑豹子出到堂外。
刁犗跟着出去,陪着小心,说道:“齐公,程远、徐明已死,余下诸臣,悉不足道,今既世子主动让位,公缘何不肯受之?”
贺浑豹子说道:“程远、徐明无用之奴,我杀之如杀二鸡,唯贺浑勘现守彭城,其先王之养子也,我如现在就受了大雅的让位,若万一引得他闻讯而叛,献城秦虏,则我大赤危矣!是以,现在还不到我受大雅让位的时候。且先退了秦虏,贺浑勘若肯从我,也就罢了,如不肯从,我杀掉他以后,再继位不迟。”
刁犗说道:“原来如此,齐公英明!”
贺浑豹子揉着浓须,瞧向府门口,说道:“怎么去杀张实的甲士还没回来复命?”
正说着,明媚的月色下,一个披着铠甲的羯人军吏匆匆沿着五色土铺成的府中道路,从府门那边而来,到了贺浑豹子身前,这军吏行礼说道:“齐公,张实不在其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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