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的城墙有几段塌陷之处,虽被城中的守卒、民夫后来重新堆砌,但较以别的城墙地段,这几处塌陷的地方显然是薄弱点。
因此挚申金的此番攻城,明面上看,仍是以云梯为主要的攻城手段,换言之,仍以攻城头为主,而实际上,他的攻击重点并不是城头,却正是那几截塌陷过的城墙段。
当攀登云梯、蚁附攻城的秦卒,“成功”地吸引住了守卒的注意力后,挚申金下达命令,将他预先备下的勇士千人调出,令之分成数队,同时进击那几段曾经塌陷的城墙。
守卒其实对此是有备的。
唐艾料到了城南会成为秦军的主攻方向,故城南的守将乃是麴章。
当观察到秦军勇士推着撞车等物,闷头冲到塌陷过的那几段城墙前,开始用撞车等撞击城墙以后,麴章冷静下令,命令守卒居高临下,往撞车上浇灌油膏、石脂,然后射火箭以引燃之。
火势固是起了,可效果不大。
在之前几次的攻城战中,秦兵已经吃过守卒火攻的苦头,——并且定西有“火油”此事,秦军上下,早是知晓,故而对麴章当下的应对,挚申金亦是早有防备。
撞车也好、推动撞车的秦兵勇士也好,都有防火的准备。
撞车上头,架起了铁棚子;推动撞车的秦兵中,也分出的有兵士专门举铁制的半截船。
铁棚、铁制半截船上边的表面上,火势熊熊。
底下的撞车、秦兵勇士,便在火下,挥汗如雨,受着烤炙,继续进撞城墙。
从城上俯瞰观之,麴章看到的场景是:一团、一团的大火,前后移动着冲击城墙。
见火攻的效果不大,麴章亦不焦急。
他再次下达命令,命城中民夫把行女墙推到秦兵撞击的那几段城墙后边,做好顶上去的预备;同时下令,命槊兵、刀盾兵、弓箭兵,列阵於那几段城墙后,做好备战。
城墙塌陷,对守方来讲,不是常见之事,但也绝非少见。
因此,城墙塌陷后,该怎么应对,兵法、军事手册上都有办法。
惯常的办法是:敌人尚在攻城时,就用“行女墙”临时把缺口挡住;等敌人攻势暂止之后,再把受损的城墙段紧急地修好。——行女墙,是一种有轮子的类似墙壁的物事。
随着麴章命令的传下,每段被撞击的城墙后头,皆有一到两个行女墙很快到位,并各有数十、百数不等的守卒在各队军吏和督战的部曲将等的指挥下,列阵完成。
透过厚实的城墙,虽处身喧闹的战场,这些站在城墙后边的兵士、民夫们,也能听到从城墙对面传来的沉重地撞击之声。
一声声的撞击,就像闷雷。
具体负责诸段塌陷城墙守御的是麴章的一个从子。
辈分是从子,年纪实比麴章小不了多少,这个麴氏子弟顶盔掼甲,后挂黑色披风,带着七八个亲兵,提槊巡视诸队,一边巡视,一边鼓舞士气。
总计四百出头的兵士,这个麴氏子弟,尽知他们的名字。
路经的时候,挑他们中出名的猛士,这麴氏子弟唤其姓名,或作说笑,或作勉励。
四百战士,无不士气振奋。
……
城东,秦军主阵。
挚申金不怎么关注云梯兵士争夺城头的战况,主要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塌陷城墙段的撞击情况。
日头缓缓上升,快到中天之时。
陡然听到轰然巨响,挚申金定睛观看,尘土卷扬,是被撞击的城墙诸段之中,有一段被撞开了。不是从上到下整段城墙都被撞开,只是撞开了一个大洞,——但已足矣。
挚申金当即传令:“调预备队过去驰援!……别段城墙继续撞击!”
洞不小,能容三四人并肩而进。
撞击这段城墙的二百秦军勇士,丢掉撞车、扔下半截船,泰半持刀等短刃,叫喊着杀向洞口,小半持槊,随於持短刃者后,也朝洞口杀去。
……
城内,将近秋午的阳光穿过洞口,洒到本被城墙阴影笼罩的守卒身上。
顾不上去看洞口南边远处的秦军兵阵,守卒们不等军官令下,最前排的刀盾手,盾牌架起;其后的槊手,把槊支到盾牌上,弓步待战;最后边的弓箭手扬弓引射。
民夫们推起行女墙,在守卒们的掩护下,开始进行添填堵缺口的任务。
……
秦军勇士不避箭矢,喊着“涩达”,涌向守卒明晃晃的槊尖。
“涩达”,是氐羌语,“冲”的意思。
这些秦军勇士皆是氐人、羌人,是秦军中当之无愧的一等精锐。
……
约五百人的秦军预备队,离开主阵,奔朝缺口赶赴增援。
挚申金把目光转投附城的云梯,又下达了一道命令:“此际宜双管齐下,令攻城头诸部,投入精卒,加大攻势,以配合城墙塌陷处的进攻。”
五架云梯,各由挚申金帐下的一营负责。
他的命令传达,此五营军将,立即调出精卒,命攀云梯,投入战中。
……
各种大型的守城器械。
狼牙拍挥舞如巨人的手臂;檑木垂击如天落雷霆;飞钩悬荡如大鹰啄人。
眼见城墙再次出现塌陷,洞口的敌我兵士已在槊斗肉搏,而敌人云梯上的攻势加大,城头垛口也多陷入短兵相接,麴章临危不惧,立在整段东城墙的中间部位,他的将旗下,稳稳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