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帐髡头小辫、衣羊皮褶袴的鲜卑、乌桓等胡人贵族中,坐着两三个裹帻、身着袍服的唐士。
其中一个年近五旬的质朴唐士的座位最靠上,临着拓跋倍斤。
这个唐士便是深得倍斤信用的代郡人孙敏。
倍斤巡营的时候,孙敏没有跟着,这会儿帐中议事,倍斤则把他请了过来。
倍斤对孙敏笑道:“先生,就劳烦你给他讲一讲,我为何要於此际和慕容炎联手打蓟县吧。”
孙敏的鲜卑话学得已经溜熟,应了声是,就用鲜卑话向洁佛解释,说道:“秦主蒲茂不是易於知足的人,慕容氏、贺浑氏先后被他击败,中原已不再有他的敌人,则他接下来,肯定就会向定西和我代北用兵。如果我代北不先下手为强,而是等着他把他那些新得的土地、人口消化掉,那么以我代北一隅之地,就算加上定西,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到时候,他还可能会联络柔然。柔然数败於单於,对单於恨之入骨,一定是会愿意和秦主蒲茂共来攻我的。只一个蒲秦,咱们就难以应付,若再两面受击,代北必然危险!
“因此之故,咱们只有抢先出击,趁慕容炎现在还有兵马可调的时候,与他合兵,争取先把幽州打下,以扩大我代北的地盘、民口,增强我代北的实力。这样,才能更好的应对将来。”
洁佛说道:“可是现在冀、幽的秦军足有十余万之众啊!”
孙敏说道:“冀、幽的秦军的确是比我军和慕容炎的联兵人数为多,但这十余万的冀、幽秦军,一则,冀、幽皆新得之地,他们需要留下大量的部队镇守;二来,这十余万的冀、幽秦军,降兵在其中占了不小的比例;三者,单於不是已经在用‘声东击西’之计了么?
“由此三者结合,其众虽多,不足虑也。”
顿了下,孙敏又说道,“我军现在进攻幽州,对我军来说,还有三个利处。”
洁佛问道:“哪三个利处?”
孙敏说道:“孟朗死后,蒲茂重用崔瀚。崔瀚此人,我素知之,其人虽然有才能,但他在蒲秦的威望,岂能与曾为蒲茂之师、并於蒲茂篡位僭号此事上立有首功的孟朗相比?综合各种情报,蒲秦朝中现而今是暗潮汹涌,其内部不稳,是我军趁机於此时攻幽的一利也!”
“第二个利处是?”
孙敏说道:“去年秋,蒲茂亲自统兵进攻定西,而不能胜之,现时现刻,秦军的士气定是已不能与才灭慕容氏、贺浑氏时相比的了,此利处之二。”
“第三个利处是?”
孙敏说道:“蒲茂围攻襄武,所以不克,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李基的叛投定西。现下秦军中的降将和新附的唐胡之兵很多,蒲洛孤、苟雄部中都有不少,通过李基叛变这件事,可以料定,蒲洛孤、苟雄对他两人部中的这些将士,如今必然是充满猜忌!这对我军攻幽亦是一个利处。”
等孙敏说完,拓跋倍斤抚须说道:“洁佛!你现在还有疑虑么?”
洁佛说道:“听了孙先生的分析,回单於的话,我没有疑虑了!”
“既然无有疑虑,此战,就由你部为我先锋!”
洁佛应道:“是!”
“等打下来广宁、上谷、蓟县等地后,那里的牧场随你挑选!”
洁佛大喜,说道:“多谢单於厚恩!”
洁佛、贺兰延年的路程估算很准确,三天后,白部鲜卑、贺兰部的主力开到。
这三天中,此前接到召集令的周边之乌桓各部所遣的部落兵,亦络绎到达平城。
各部汇聚,集於平城的代北胡骑,已有近两万众。
拓跋倍斤号称他的代国有控弦之士十万,这个“十万”,倒也不算他吹嘘,但指的是倾国之力,每一落都要出一两个壮丁,才能有此数。这回打幽州,尽管是一次重要的军事行动,然并非是灭国或者保国之战,所以,他自是不可能搞“倾国之力”的。
除去掉纥骨万、赵落垂带走的偏师,再除去掉镇守北部、盛乐的部队,现已聚平城的此近两万骑,基本上已经是他剩余所有能调动的可用之兵了。
——虽非倾国之力,不过却也由此,足能看出他对此回一战的重视程度。
兵马齐集,俱做好了进战准备。
慕容炎那边传来消息,自棘城、龙城等慕容氏祖地召来的部落兵,也已集合完成。
两下合计三万来骑。
却纥骨万、赵落垂及朔方兵,已经入掠雁门等郡四五日,烧杀抢掠,造出了甚大的声势,而蓟县的苟雄竟然一直按兵不动,仅仅遣出了一支三千来人的部队往去援助而已,其帐下的秦军主力依旧驻扎在蓟县周边。这委实是出乎了拓跋倍斤的意料。
他请来孙敏,与之商议。
“孙先生,你说苟雄会不会是看出了咱们的计谋?”
孙敏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以苟雄过往的表现,他似无此智。”
“那他为何屯兵蓟县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