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有些炎热, 临时搭的棚被太阳晒的散发出漆味儿。
为了拍战争戏,剧组找了块荒凉山沟沟搭棚,树木全靠后期p, 每天随处可见乱披着制服的人走来走去。
打战嘛,龙套多。剧组也不大想请那么多群演, 有时人手不够让副导演啦、其他几个不那么忙的工作人员就顶上了。害得第三副导也和群演主演们似的穿着同色制服,敞开肚子在片场走来走去。
这个片场让江秋十有种久违的感觉。
在他能自己投资以后, 自己作为投资方进组拍戏, 虽然乱, 但没有像这样直白地乱到自己眼前。用雅姐的话来说, 就是好歹能镇住场子。
不像现在……
“哪个杂种挖的坑?不知道搞个标志的?”副导差点掉进剧组弄出的战壕里,破口大骂。
“想摔死谁?啊?搞出事情来谁负责?……”
剧组不算小,除了总导演外,另有四位副导,一个是第一副导, 属于导演左右手, 负责管理整个剧组,同时管钱, 他脾气挺大, 剧组里敢有浪费的全被他撵了。
阿祥就经常跟江秋十偷摸八卦, 说剧组的几个群演都骂这个副导,吃的很差劲,肯定抠了钱。
除此外, 群演们和工作人员最怕的就是这位现场副导。
他脾气最爆,又在导演和制片面前说得上话, 好几次把人骂哭。
群演们抬头你看我我看你, 望天望地不说话, 趁不注意麻溜走远点。
副导见群演没人说话,更加愤怒。
路过的道具组见势不妙,叫了俩工作人员过去。副导本就怒上心头,见两个工作人员一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
本来忙着干活的工作人员只能站那儿老老实实挨骂,末了好声好气给人塞根烟。
副导把烟放鼻尖嗅了嗅,塞进胸前口袋,斜睨一眼点头哈腰的男人:“下回再这样搞就滚蛋!”
“唉呀不会不会,您大人有大量啊……”男人赔笑。
下午,剧组开除了一个干杂活的工作人员,又招来了个新面孔。
阿祥给江秋十吹小风扇,悄咪咪说坏话:“这个听说是副导他老乡,可能也会给他演个什么角色。”
江秋十闭着眼睛嗯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阿祥知道他没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而已,包里翻出花露水一通喷,把小风扇调大了些。
江秋十正在候场。
哪怕分了AB两组一道拍摄,候场也要段不短的时间。摄影棚里四面绿幕一遮,两块光板一打,地面都能闷出油来,更别提人了。
还是穿着冬棉袄!
导演等人可以坐在空调前穿背心裤衩,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自从上回有个角色在棚里晕过去中暑后,导演才同意放人在外头休息候场。
荒郊野外,保姆车停在外边,专门在车上等,江秋十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他索性也在外头等。
工作人员集体磨着组里买了几柄大号遮阳伞,阿祥跟着也掏钱弄了一把,平常撑开专门给他用。
仿佛形成某种默契,江秋十休息的那把伞没有群演敢过去坐一坐。哪怕空着时也不敢。不忙的时候,五六个人挤在一块儿,还是江秋十看不过眼,自掏腰包加了七八顶。
太阳日渐升高,江秋十趴在大遮阳伞下小桌几上闭目养神,桌上来自义乌批发的小风扇把小平头也吹地浮动。
阿祥静音玩游戏,等导演一叫,他就要喊老板起来。
周围方圆十米没有人敢打扰他休息。
好在这种戏并不讲究服装繁琐整洁,江秋十把棉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自个儿套着大背心趴桌上。
听到导演喊人了,没等阿祥喊,江秋十已经站起身,拎上棉外套边走边穿。
上部戏杀青后他立刻恢复健身习惯,健身效果颇具成效,两侧手臂肱二头肌线条明显,加上剪短的小平头,化成长直压眉心的双眉和涂黑了些的肤色,格外有气势。
阿祥把桌面东西收拾了一下,背上包跟着往里跑。
一进去就是令人窒息的闷热,几十号人挤在一起的味儿。阿祥自己倒觉得没啥,怕老板介意,跟着江秋十上下左右全方位喷花露水。
导演闻到股香气,回过头看见这位把six god喷出了洒水车的气势,没忍住笑出了声。
“赶紧的,各部门就位啊!”
棚中央搭了个景,典型旧式农村土坯房,外头挂了几串干辣椒玉米大蒜之类。
军队打过来后,赶走了这里的日本人,接下来还要继续前进。
仅剩的老乡们拿出最好的东西和最好的房子招待他们,拗不过下,团长掏钱给百姓们后,把这间屋子作为战士们的临时住处。
副导昨天就给大家讲了一通戏,今天大家有了默契,讲戏快了不少,他自个儿也穿着戏服跟着一块演。群演们都盯着他的动作,不敢开小差。
导演怕拍砸了重来,演员也怕。
江秋十从场记那儿看过单子后,手机上翻了翻剧本,戴上帽子直接上场。
这场戏台词不多,甚至于角色并不太亮眼,对手戏集中在另一位演团长的配角身上。
[永兴号]虽是男主戏,男主戏份多在前期,后期打起战来谁管你戏份多还是少,战场总不能瞄准一个人拍。
况且,刘兴华没上过几次战场,就因日军空袭轰炸,壮烈牺牲了。
牺牲的地点,也是这个小村庄。
在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为国家牺牲的伟大英雄中,他只是微不足道的渺小一点。
国破家亡人散,死后无人知。
……
小村庄前,穿着黄绿色军装的人跟其他衣裳打补丁的农民们一块儿下地,群演不少来自农村,锄头挥舞得很像样子。
江秋十没下过地,不妨碍他模仿身边人的动作,不一会儿,大家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水。
剧里这会儿的季节是秋冬交替之际,地面铺了些黄叶,后期p成深秋景色。村里鬼子刚刚赶跑了,村民们趁着冬天还没来,赶紧种点儿大白菜好过冬。
既是拍秋冬季,当然不可能穿夏天的衣裳,个个热得满头大汗不说,导演还不满足。
冷天说话,这嘴里得冒白汽儿啊。
哪能光冒汗不冒汽儿的。
这可咋整?
经费是要节省的,拍也是要拍出效果来的。演员们穿着棉袄个个热成这样,看着也不冷啊。
跟管经费的那位磨了半天,道具组弄来一箱子冰袋。
冰袋整整齐齐码在送冰棍儿那种裹着棉袄的小箱子里,群演也好主演也好,开拍前往脸上手上招呼,把脸冻出效果了,再上场。
反正这种戏妆不重,甚至不用化妆,也不用管脱不脱妆了。演员们个个冻得面色发白,趁效果还在,马上上去。
“第xxx场第N幕,action !”
场记板打下,众演员埋头掘“地”。
江秋十同样埋头苦干,屋里战友出来,见他跟着下地,大吃一惊,夺过人手里的锄头:“你咋跟着一块干活了?团长说了,你是读书人,教大家伙认字就成。”
刘兴华要抢过锄头,几个来回没成功,他指指自己帽子上的军徽:“参了军就是军人,军人就要服从命令。”
“更何况,伟人说过,我们当士兵的,不能搞特殊,要和农民、工人在一起。”说到这句话时,他的眼睛格外明亮。
“团长说了……”
“你们都在干活,我有什么资格搞特殊?”刘兴华伸手接过锄头,“大家伙能做的,我也能。”
……
对戏问题不大,主要在演员们的身体反应,额头汗没那么多了,说话时,唇齿间不经意冒出丝丝缕缕白烟,像极了大冷天开口该有的正常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