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赵泠起得很晚,屋外栽的梨花树抽出一簇一簇嫩芽,伸进廊下,掠过他前额。
临州的初春湿润潮湿,官服布料厚实,洗一次,再晒一个月都未必干。就算他有十几件官服备着,也未必够熬过着临州的春。
因此,赵泠平日若不用在州衙里办公,便不会穿官服,今日要往南山上去,便穿一件半旧深青色的圆领锦绣袍服,内有浅色窄袖长衣,袖上绣有几瓣梨花。中衣雪白的立领露出,绦带束腰,玉勾扣起,脚下穿着磨了皮的羊皮皂靴。
吴之筱也是如此,官服能不穿就不穿,官服布料厚实,临州的初春有些闷,她更是懒得穿了。嫌屋内闷热潮湿,一大早就穿上碎花裹胸襦裙子,在院内走来走去,吹吹风。
她阿姊在房内喊道:“快把披风穿上,着凉了,我可懒得照顾你。”
接着,一件绣花披风就扔到她身上,是阿姊自己的披风。
吴之筱接过,披在身上,松松地系了系带,脚下竟然是光着的,踮着脚尖,踩在院中青石板上,感受初春带来的柔和凉意。
院中洒金梅枝丫上跳出几朵粉嫩的花瓣,一簇簇白花上洒落有粉点,春风徐来,抖落一地的春意。
盎然的生机在她小巧的脚尖与雪白的脚背雀跃,浅浅淡淡的绿与细细碎碎的粉嫩,在她脚下生出花来。
这是她今日最后的快乐了。
“今日要去南山,别忘了!”阿姊走到廊外,提醒她道。
她的快乐戛然而止。
“知道啦!”
吴之筱撇撇嘴,提起襦裙裙摆,拖拖沓沓的往屋里走去,擦了擦脚底,进到里屋去换衣裳。她对那些山匪知之甚少,此次前去只怕是小命难保。说是谈条件,万一那些山匪都是亡命徒,什么条件都不和她谈,直接提着砍刀上来就杀,那她怎么办?
慌得要死。
赵知州的官邸门前。
仆人牵着一只毛驴走上前道:“知州,毛驴备好了,现在是否要启程?”
南山山路崎岖,马车肯定没有用,山上是小道,还湿漉漉的,骑马也费劲,毛驴最合适。
“再等等。”赵泠掐指算了算,道:“再等三刻钟左右启程。”
他听说女子换衣裳挺麻烦的,也不知三刻钟够不够。
三刻钟后,吴之筱换好了衣裳出门,穿的是七成新的海棠红圆领袍服,外头罩着一件白色圆领坎肩,革带束腰,长发束起。
骑着一头小毛驴,嘴里含着几片薄荷叶,往南山去。
路上。
吴之筱碰着也骑着毛驴往南山去的赵泠,问道:“赵知州不是说不去的吗?”
赵泠望她一眼,道:“听说吴通判在背后说我坏话?”
“赵知州别听州衙里的那些人乱说,我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吴之筱坐在慢悠悠走着的毛驴上,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玫瑰糖糕,抛给小贩八十六文钱,一面吃着糖糕,一面与赵泠道:“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赵泠骑着毛驴跟在她后边,冷笑道:“那吴通判给本官说说,本官何时欺负你了?”
这几日吴之筱背着他,和那些衙役们哭诉,说自己欺负了她,她说的时候,用词极其暧昧,令人浮想联翩,不知道的还以为赵泠负了她呢!此事让赵泠遭了不少白眼,那些衙役见着他都略带鄙夷和不满,在他背后小声议论,说他用情不专,为人浪荡。
浪荡?!赵泠自己怎么也没想到会和这两字搭上关系。
吴之筱倒是理直气壮道:“去南山见山匪这样的事,你丢给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去,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你手无缚鸡之力?”赵泠看着她,冷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把州衙慎思堂的桌子给拍裂了。”
“那桌子本就是坏……”
“年前刚换的新桌子。”
吴之筱回头望向他,挤出谄媚的笑,道:“赵知州,只要你跟我上南山去见那些山匪,我回去就帮你澄清,说赵知州乃君子德风,清风朗月,坦坦荡荡,用情极其专一,也从未欺负过我,是吴某误会了赵知州,甚是羞愧。”
她在前面拍着胸口,语气抑扬顿挫的跟他保证,还半眯着眼冲他笑。
那是赵泠在这初春里见到的第一朵绽开的花,随风颤动,嫣然可爱,坠在枝头。
他恍惚间忍不住伸出手,妄想将她摘下。
“赵知州,你看如何?”她笑着问道。
“澄清就不必了。”赵泠伸出的手改抬起,替她别开了她前面横斜而下的树枝,道:“看路。”喜欢本官怕是要完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本官怕是要完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