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饭桌上,韩祎难得矜持,食而不言。他不说话,晏怀明和杨赫就更是沉默,整间屋子除了偶尔动筷的声响,就是诡异的安静。
“吃完饭,殿下就先回去吧。”
终于,不苟言笑的定远侯开口了,他将一块烧鸡隔空丢到了韩祎碗里,“韩先生留下。”
这是什么路数?晏怀明一脸困惑地看了眼韩祎,对方眼神回他,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咳咳。”杨赫突然清了下嗓子,偷偷瞄了眼藏在手掌心的小纸条,又攥紧了拳头,“如果殿下没有意见,那老夫就做主了。”
晏怀明愣了愣,回过神来:“韩祎乃是我知交好友,路上一别,令他身负重伤,这段日子幸蒙侯爷相救,晚辈觉得,不便多加打扰,恰好我府里已休整完毕,又都是熟悉之人,所以想带他回去,伤好之时再登门拜谢。”
杨赫听完,眉头紧锁,这小年轻说话怎么这么多弯弯绕绕,和他老子爹有的一拼。晏怀明见他神色不佳,心里也是忐忑。只有韩祎这个提早知道计划的人,毫无压力。
“殿下要是把人带走,那以后都不必来了。”
杨赫想着女儿的要求他一定要满足,只是,这强硬的态度就很让人生疑。
侯爷不会看上你了吧?要你留下做上门女婿?晏怀明又看了韩祎一眼,对方咬着鸡腿,无辜地耸耸肩,不是,绝对不可能!
“侯爷,为何一定要韩祎留下?”
晏怀明很是不解,杨赫放下筷子,思索了片刻,女儿告诉他要怎么说来着?
“看着投缘,想认个干儿子。”
杨青苑听到小厮来报,先是一怔,接着一脸不可思议:“我爹真这样说的?”
“千真万确。”
“完了,我给爹爹的小纸条一定没派上用场。”
杨青苑轻轻合掌,长叹一声,杨彩衣笑着:“侯爷本来就不爱这种逢场作戏,小姐您就不要为难他了。再怎么说,人留下了,咱们的计划没落空。”
“我不是在想这个。”杨青苑摇摇头,“这话要是传到我师兄耳朵里,他得拿刀砍我。”
“哎呀,我都忘了江先生这一茬了。不过,江先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拿刀第一个砍得肯定不会是我们,而是韩祎。”
杨青苑被逗笑了:“说得也是。”
韩祎端着一碗汤,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本想追问原因,但仔细琢磨便觉蹊跷,定远侯是出了名的铁面将军,不可能会和自己套近乎,思来想去,应该还是杨小姐的授意。
于是韩祎选择了沉默。
他不开口拒绝,就是答应,杨赫瞧着眼,似乎颇为赞许他的识相,道:“既然这样,平安王殿下就请回吧。”
晏怀明头大,觉得没面子,更严重的是,他没吃饱。
没有什么比饿肚子更让人烦躁的了。
“那晚辈,就成人之美。”
晏怀明默默放下筷子,杨赫如释重负:“您慢走,我就不送了。”
明目张胆的嫌弃。
晏怀明实在太委屈了,行了个礼,匆匆离府。韩祎抓着两个鸡腿就追了出去,一直跑到靠近大门的地方,将人拦下了。
“我说,这是好事,我帮你注意一下杨小姐的动向,好通风报信,咱俩里应外合,就没有攻破不了的敌人!”
韩祎将那两个鸡腿往晏怀明手里塞,被对方拒绝了:“你说的是有点道理,但我心里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这侯爷要是认你做干儿子,你这辈子还想娶到杨小姐?”韩祎还在捣鼓他的鸡腿,“快拿着,我知道你没吃饱。”
“我堂堂正一品的亲王,还要从人家这里拿鸡腿!”晏怀明都笑了,“行,里应外合,您里边去吧!我回去吃饭了!”
“那您慢走。”
韩祎说完,跑得比猪都快,晏怀明叉腰站了片刻,走出了侯府。
“小姐,姑爷回了王府,一口气吃了三碗米饭,球球都给吓了一跳!”杨彩衣神情夸张地向杨青苑汇报消息,“可别是受了大刺激,以后都不敢来了。”
“不会的。”杨青苑摇着扇子,笑笑,“他就算不来,我也有本事让他来。”
就这也平安无事地过了几日,晏怀明又去了一趟定远侯府,说是想和侯爷探讨一下兵法,被对方直接拎到校练场,友好切磋了一番。
这场较量,晏怀明是不敢进,不敢退,进一步怕伤了未来老丈人,退一步又怕这位老侯爷嫌弃自己。然而杨赫一把银枪使得虎虎生威,好几次寒光擦着晏怀明的右肩穿过去,这让年轻的平安王左右为难。
好在杨赫没有太过为难,见好就收,临走了,冷声丢下一句:“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这句话让晏怀明回家思考了很久。
“陆叔,今天侯爷夸了我,是不是意味着,我明天还能去?”
他坐在床边泡脚,一脸忧愁,陆慈沉吟片刻:“我也没经验,不懂。”
晏怀明看了眼自家已过不惑之年的管事,想起他好像一直未曾娶妻,就问道:“陆叔,你年轻的时候就没喜欢过哪家姑娘?”
“有啊,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陆慈笑着,他自晏怀明十五岁出宫建府之后就追随在侧,一转眼都五年了,“如今殿下肯赏我一口饭吃,我也别无所求。”
晏怀明想了想:“还是找个婶子一起过日子吧,我托人给你介绍一个。”
陆慈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说道:“殿下,添点热水吧。”
“好。”晏怀明抬脚,踩在了盆边上。
热气蒸腾,他想着,趁胜追击应该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