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怀明多了个奇怪的“邻居”。
那个叫邱迟意的“少年”每天都会准时敲响他家大门,有时候带着点心,有时候带着米面蔬菜,还有的时候,带了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一把做工十分精巧的机关连弩,据说百步穿杨,招招致命。
那个人将他不大的书房堆满,放不下就塞到卧室,等到实在无处可放,就拉来一张雕花躺椅,懒洋洋窝在院子里,抱着他的狗对他颐指气使:“你是不是会舞剑?来,舞个我瞧瞧?”
晏怀明右眼皮直跳:“我练的是刀。”
“什么刀?”
“长刀。”
“我是问,”“少年”摸着怀里小奶狗软软的肚皮,眉眼带笑,“是杀人的刀吗?”
她狡黠的眼神中透着点点碎光,将玩世不恭这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晏怀明忍不住蹙眉:“是用来保护我所珍惜之人的刀。”
“唔,你有心上人了?”
杨青苑的手指从春卷儿的肚皮一直摸到柔软的耳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晏怀明摇摇头:“没有。”
“那你珍惜谁?”
“朋友,家人,对我好的都算。”
“那我对你好不好?”
晏怀明闻言,真得很想顶一句嘴,你对我好不好你心里没点数?但是他眼珠子一转,看到了昨天俩人新搭的狗窝,前天他们新收拾出的小菜圃,再想想大前天这人送来的香米,大大前天从墙头那边扔进来的一筐腌咸鱼——虽然还没吃就被不知名野猫叼走了好几条·········
这么寻思下来,姓邱的对自己还真不错??
晏怀明憋了半天,不太情愿地回答道:“挺好的。”
杨青苑不出所料地问了下半句:“那我算不算你珍惜之人?”
“算。”
“大声点,我听不见。”
晏怀明瞪了她一眼,杨青苑抿嘴轻笑,见好就收,没有继续招惹这位小郎君。
她低头跟春卷儿说道:“狗子,明天皇家秋狩,拔得头筹那位能得一头鹤岭梅花鹿,我给你赢回来,让它陪你玩好不好?”
“你还是挑第二的奖品比较好。”晏怀明听了,虽然觉得这样打击她不太好,但考虑到严峻的现实情况,还是出言劝阻了几句,“你刚从楼州来,不了解京都官场,有些事情不要去碰,省得触霉头。”
杨青苑不知做何感想,神情陡然冷了许多,她将春卷儿放到地上,自己瘫着四肢倒在躺椅上,幽幽说道:“行,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勉为其难只做第二。。”
“嗯。”
晏怀明望着那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没由来的一阵失落,他道:“秋狩结束了,我带你在京都转转,你别生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
杨青苑睁眼就看见了头顶漂浮的白云,掠空而去的鸿雁,金色的晚霞层层晕染,恍惚间仿佛能从穿墙而过的风中,听到来自塞北的羌笛声。
“晏怀明,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座牢笼?去一个更遥远更自由的地方?”
“没有。”
“为什么?”
“我母亲睡在这里。”
少年温和且坚定地回答着,那些难以言说的过往和深埋于曾经的悲伤,随着那清澈的声线一并娓娓而来,静静划过杨青苑的心底。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好不好看?温柔吗?是不是个特别让人挂念的姑娘?你知不知道我爹和你娘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会指腹为婚?你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又是怎么想的?
杨青苑的内心如同煮沸的热水,不断翻涌起滚烫的疑问,晏怀明笑笑:“是个很好的人,但我长得不像她。”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挺可惜的。”
“都是儿像娘,女随爹,我就长得很像我爹爹。”
虽然他有时候很顽固,有时候又很闷,但终归很疼我。
杨青苑思及至此,便有些同情晏怀明,同情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但同情之余,又对他的不争感到愤懑。
“秋狩的时候我们再见。”
她离开的时候,最后一缕阳光正巧从墙头上降下。
暮色如期而至。
晏怀明虽不受宠,但像秋狩这种场合,他也需要出席。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宫里派了位年纪不大的宦官给他送了两件新衣服和一套崭新的长弓羽箭。那人似乎头一次做这种差事,态度比之前遇到的内侍宫女们好上很多。
“殿下请随我来,我带您去狩猎场。”
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马车前,手里提着一盏宫灯。天色昏昏,他的神情亦是模糊。
晏怀明颔首:“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