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于是平安回到了营中。
邹参事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昏死当场:“谁干的?老子不削死他!”
“邹叔叔,先帮我给晏怀明止血。”
杨青苑头痛欲裂,面色苍白,晏怀明更是狼狈不堪,脚步虚浮,他低声说道:“你中毒了,我自己来处理吧。”
“只是普通迷药而已,死不了。”杨青苑将他扶到塌边,“晏怀宁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
“我给你上药。”
杨青苑看着对方肩头一大片血迹,就能想象那是怎样骇人的伤,她又禁不住红了眼,“对不起,都怪我太冲动了。”
晏怀明垂着眼帘,过了好久才勉强挤出一丝力气,他笑笑:“没事的,倒是我,害你哭得这么厉害。”
他说完,忽然就侧着身子,倒了下去。杨青苑赶忙扶住他,将他放平在榻上。
邹参事端着一大盆热水进来,附耳对杨青苑说道:“陛下那边派人来了。”
'“我知道了。”她松开手,摩挲了两下掌心微凉的血,“邹叔叔,你帮我照顾他一下,我出去见见人。”
“有任何事情就来叫我,别硬抗。”
“我知道。”
杨青苑握着手,像往常一样背在身后,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来人是王绍。
只有他一个。
杨青苑看到他捧着好些伤药,抬手要打翻那些物什:“我不需要怜悯。”
“这是我存的。”
王绍知她心情极差,稍稍后退了几步,“不是陛下的意思。”
杨青苑听了,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王绍又道:“怀远以前也用这个,效果很好。”
杨青苑扫了眼他捧来的那些伤药,神色冷淡:“光看这些瓶瓶罐罐,我哪分得出?”
“你分得出的。”
王绍不似那些寻常宦官,阴柔暗沉,倒多得是温和平善,年岁在他的眉眼间留下淡淡的痕迹,如同春叶覆雪,乍看是冷,却又从这片冷中,生出些许春日将近的柔软。
至少杨青苑不讨厌。
她甚至觉着面前此人对自己,似乎格外袒护,不明目张胆,但事事周全。
“谢过公公。”
她梗着脖子,动作僵硬地把那些瓶瓶罐罐全都揽抱到怀里,王绍问她:“愿意听我几句么?”
“若是劝我宽容大度,那大可不必。”
“不,我不劝你退一步海阔天空。”王绍从怀里摸出一枚生锈的铁片,塞到她的手里,握成拳,“我希望你韬光养晦,一朝搅得这天地生变,那才好。”
杨青苑竟是愣住了。
王绍拍拍她的手背,离了几步:“这铁片,我藏了很多年,你带回去给怀远。”
“这是什么?”
“他看到就会知道了。”
杨青苑沉默地看着这个宦官,不言不语。
王绍莞尔:“你和你父亲真像,尤其是想不通问题,看着我希望我解释的时候。”
杨青苑又是一怔,撇过脸去:“王公公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进去了。”
“你不想知道四殿下对陛下说了些什么吗?”
“不想。”
王绍垂首:“那我明白了。”
两人在黎明将至之时分别。
杨青苑目送着那个清瘦的背影没入另一边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她莫名伤感起来。
明明她只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却又觉得,好像这会是最后一次,再见这个人。
杨青苑回去的时候,邹参事已经给晏怀明包扎好了伤口,但是对方已经陷入了昏睡。
“我去通知飘絮,让她找个大夫。”
邹参事摸了把满是汗水的脸,便掀开帐子,出去了。
杨青苑蹲在塌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熟睡的年轻的脸,思绪纷乱。
短短几天,大起大落,百转千回。
杨青苑伏在塌边,额头抵在晏怀明的手边。
她也累了。
睡一觉,剩下的,等醒来再说吧。
这天地蒙蒙,有人坠入梦乡,有人从过去惊醒。
晏怀明梦到年幼的那个雪夜,他在空无一人的宫中奔跑,寂静,到处都是雪一般的寂静。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音和凌乱的脚步声。
无人可见。
“有人吗?有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