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泽一肚子怨气地去御花园散步。不成想,半道又撞见了穆雅卿。
真是冤家路窄,气死皇帝。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这是朕的御花园!”
“那萧琪蕊就能在这儿了?”
穆雅卿把碍事的繁华外袍脱了,只穿了一件桃金刺绣的中衣,一条淡绿襦裙,满头珠翠也早早被拆了下来,只留一支步摇堪堪绾着发,此刻粉面含春,蕴着怒气的淡色眼眸紧紧盯着他,倒很像初见时的场景。
穆雅卿和亲那年,也不过十六岁。
而那时候的晏泽,早已是而立之年的君主,人情凉薄。
二人几乎是一眼定终生,岁岁年年,相看两厌。
晏泽按照与西昭的约定,立他们的嫡长公主为皇后,甚至将长子晏怀恩寄养到她名下,恩宠流于表面,羞辱却是实实在在的。
十六岁的姑娘,做了一个十岁孩子的母后,并永远不会有自己的子嗣。
好在穆雅卿也不爱他。
这便省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此刻的晏泽注视着眼前的女子,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面,那个属于他的惊鸿一瞥。
少女破风而来的箭射中了他悬在屋檐下的长明灯。
“对不住啊,这位兄台,有没有吓到你呀?”
那个少女敲响了他的院门,身后跟着一位与她样貌十分相似的少年。
那是楼州的某个初春。
晏泽忽然就没有那么大的怨气了,他平静地说道:“东苑的山茶开得正艳,你赏完花,消了气,晚上记得回来吃饭。”
他像寻常人家的丈夫,叮嘱着贪玩任性的小妻子,早去早归,萧琪蕊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许多。穆雅卿目光一转,性子又上来了,反问道:“既然开得好,你不去看看?”
“怕半路和你吵起来,那些山茶就保不住了。”
晏泽不见得有多生气,但也没有再和穆雅卿聊下去,而是对萧琪蕊说道,“蕊儿,陪朕去西苑。”
穆雅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晏怀明独自在大殿坐了一会儿,便决定偷溜出宫。不成想被今夜的皇宫守卫拦下,怎么都不让他走。
“我有东西落家里了,去取一下,马上就回来,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晏怀明摸摸荷包,是真想走个后门,最前头那个守卫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嗯?”晏怀明一脸不解,手里的银钱也落回了荷包里,“当真?”
“当真。”
迎面走来一位身量魁梧的武将,说话掷地有声,腰间长刀铮鸣,守卫们纷纷行礼:“崔统领。”
晏怀明一愣,这,是崔恕野?
他对这位大统领的印象只存在于别人的诉说,并不曾真得见过,眼下这般突兀地相遇了,倒有点紧张,好像又回到小时候背书没背出来,即将被太傅打手心的日子。
“崔统领有礼。”
晏怀明抱拳,对方笑着:“平安王殿下若是无聊,可以先去兰台,据说今年除夕宴,请了些能人异士,要表演杂戏。”
“好,多谢崔统领。”
晏怀明也不便多作停留,借着对方给的台阶就下了。
兰台原本只是宫中一座普通楼台,但因为张太后喜爱听戏,先帝便将兰台扩建,改造成了今天绕山环水,亭台花都的样子。那小小一方楼台,也成为了皇室宴客的场所。
晏怀明没有去过。
一来,他不喜那些热闹的地方,只会徒增内心孤寂,二来,也无人记起过他,便不会请他去听戏。
因此他转了好几个弯,都没找到地方。
正愁着,却瞧见了王绍。
“王公公。”
晏怀明迎了过去,王绍慈爱地笑着:“六殿下。”
他这好几年都没什么变化,依旧温和宽仁,晏怀明倍感亲切:“王公公,我要去兰台,可是我迷路了。”
王绍莞尔:“我也要去,一起走吧。”
“好。”
晏怀明连连点头,王绍便领着他去,后头跟着一大群宫人,他们托着各色果盘美酒,许是要去那边布置。
走着走着,王绍突然停下脚步,从后头几个宫人的托盘里挑拣出好些干果,塞到晏怀明手里:“我今儿忙,你先尝尝这个,自己玩会儿吧。”
晏怀明受宠若惊,捧着那些零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支支吾吾道:“这,这不好吧?缺,缺斤少两,万,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