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看到少年的脸虽然是清晰的,任清冉却没有什么感觉,但当那少年的脸再次撞入他视线的一霎那,他竟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少年并没有搭话,这会儿就嘀咕了一句,“给件披风应该不算介入吧。”
任清冉这才看到他臂弯里的狐裘披风,待那少年嘀咕完,又看向任清冉,走上前一步,似乎想将那披风披到任清冉身上。
出于对陌生人的不信任,任清冉本能地想往后躲,但由于他浑身无力,只能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少年一手撑伞,一手将披风披到任清冉身上,虽然任清冉躲闪动作不大明显,但谢禅能察觉到他的不自然,似乎不容任清冉拒绝,忙道:“别动,我又不是坏人……”随后一顿,又笑道:“什么什么人?我是路人。”
任清冉撑着眼皮看他一眼,眼底满是疲惫之色,却还是弯了眼角,似乎微笑了一下,“谢谢,不过,我没见过你呀。”
谢禅道:“我见过你就行啦。”
任清冉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略微低下头,道了声谢后,又解释道:“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朋友。”
谢禅漫不经心地一笑,“是嘛,那你觉得我跟谁像?”
任清冉看他一眼,轻声道:“他姓谢,是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谢禅惊讶道:“姓谢?”
没听过任清冉认识别的姓谢的人,谢禅好奇道:“他是不是叫谢文诚?”
任清冉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他?”
谢禅忙道:“认……不是,那个……不认识。广阳郡守谢大人,谁不知道?”
任清冉欣然地笑了笑,又道:“你们真的很像。”
谢禅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亲父子当然像了。”
任清冉只听到谢禅说了句话,却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便蹙眉道:“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谢禅忙道:“没,没说什么。我是想问你,以你现在的状况,万一撑不下去怎么办?”
任清冉跟谢禅搭了几句后,脑海中似乎清醒了几分,便听他轻笑道:“总要试一试,我怕再没有机会。”
谢禅皱眉道:“那你想跟他说什么?是不是想背弃你当初那个承诺,跟他说,你不想要温姑娘了?”
任清冉一愣,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谢禅想了想,厚颜无耻地开始了胡说八道生涯,“你相信这世间有神灵吗?人临死之前都会回光返照,或者人一旦被梦魇纠缠,有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两种情况都会看到所谓的神灵……”
其实以上这些都是温昱教的,别说让任清冉信,他自己听起来都有点一言难尽,说出来以后简单想暴打温昱一顿,简直觉得想找个洞钻进去,只得又觑着任清冉的神色。
然而任清冉可能病得太重伤了脑子,一时间竟对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只见他惊讶地看了谢禅一眼,又道:“你是道祖?”
谢禅:“呃……我应该算他的弟子。你先告诉我,你真的打算丢下温姑娘了吗?她是无辜的呀。”
任清冉看着想了很久,有些昏昏欲睡的迹象,但他扶着左手臂的右手却有意无意地掐着手臂,隐隐约约有血水浸透了衣袖,却被白色的披风挡住了。
他顿了很久,才开口道:“有的事注定了没有结果,那又何必强求?”
“你就这么舍得?万一温姑娘难过怎么办?”
任清冉却道:“我毁了一位姑娘的一生,若她再因为那件事遭受别的伤害,我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安心了。”
谢禅差点脱口告诉他:那个人不是卡娜,是温近月,你跟那什么卡娜根本没关系。
可温昱不让说,若任清冉在此时知道真相出现什么情绪,或者后面发生的事都有了变化,那幻境就要乱了,一旦幻境崩溃,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想连累温昱。
何况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靠着幻境逆转?他只是没办法眼看着亲近之人受苦。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宁可伤害与自己亲近的人,也要为了道义去帮助别人。
有时候谢禅也不明白,别人不一定会记住这个恩,做的一切都是白搭,就算别人知恩图报,也不见这世间会有什么比之亲人更为珍重,所以图什么呢?
书中总说这是一种大爱,怀着一颗大爱天下苍生的仁心。但谢禅觉得这句话很有问题,而且误导性特别大——试问,连亲近之人都守护不了,那又谈何仁心道义呢?
若只是图名声,显然任清冉根本不会,他只是被满满的仁义道德所束缚了。
谢禅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道:“雨越来越大了,一时半会也停不了,看你也不想走,我陪你好了。”
任清冉听了他的话,也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天,却被油纸伞上的水墨青花挡住了视线,他见谢禅年纪似乎比他还小上一点,便在不知不觉就以长兄的口吻,轻声开口道:“天冷,你快回家吧,千万别染上风寒。”
“风寒”两个字在谢禅心内刺了一下,他忽然想起了任思齐那张苍白的脸,再看向任清冉时,心里便有些愧疚。
任清冉这种关怀似曾相识,谢禅还是感觉到心里一暖,便会心一笑,道:“不冷,你浑身湿透了还能待这么久,我没那么娇气。”
任清冉不再说话了,只是冲谢禅微微笑了笑,可能是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