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昱在长安有人照看,总还是让人放心些的,司阴不在谢子婴身上,不少有心人套过其下落、暗里翻找过均无果,倒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近来发生的事不算少,温昱失踪的消息最初是被官府压下去了的,但近来不知怎么就透露了风声,竟传到了郸越耳朵里。
没过多久,郸越再次派遣使臣入齐方谈判,同时派出几十万兵力出发赶往边境,意图已经很明显了。他们现在无所忌惮,而今齐方朝堂内部出现乱象,重臣纷纷下台,献童失踪,阴符令无法现世,可不就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谢子婴听到这些消息并不惊讶,也没感到慌张,依旧给朝中那些谈拢的朝臣去信,同时还亲自去周遭郡县找那些郡守游说了一通。
与此同时,国与国之间风起云涌,民间也掀了不小的风浪。近来不少百姓都聚众谈论着一个怪梦。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不时会梦到同一个古怪的梦。梦里的场景是一座高大的城楼,城下万人空巷,百姓纷纷跪拜一地,而城楼上有两名青年并肩站在一起,皆背对着他们。
起初百姓们只能看到二人的背影,梦见的次数多了,近来终于看到他们缓缓地转过身来,然而他们的相貌和服饰都令不少人都为之震惊了。
左侧青年没什么人认识,却身着紫金长袍。而右侧青年一身玄端,不少百姓都认出来,此人乃是前丞相之子,也是曾经广阳县丞。
左侧青年模样还带有一点少年气,紫金衣袍加身而毫无违和感,他长了一张和善的面容,眉眼总是带着笑,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气势——百姓虽没见过他的模样,却深知紫金袍只有天子才能穿。
就在民间讨论得热火朝天时,紧接着,百姓间开始相互传看着一幅画像,待不少人皆道出此人就是梦里的紫金袍青年后,有人提了一句“他长得很像元太子”,青年的身份也随之传开了,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慢慢地,百姓间开始传出不少关于方棠的传言,说得最多的就是方棠还活着,此次入梦是天命所归,神明相助。而陨落的前丞相之子跟在他身侧,二人并肩归来,想必是要出什么大事。
谢子婴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着实震惊了良久。他没想到这个梦会这么离谱,他当初只想过让方棠入梦,压根没想过他自己,如今出了意外,八成是因为殷逸。
但他震惊过后,也没有多大的情绪,因为这于他而言着实算得上好事。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如今齐方内忧外患,这个梦反而有利于拉拢人心。
他听谢流玉说完这些事后,什么也没说,从容地面对局势里的小变化,并没有感到急迫,什么事都照常来。毕竟他办正事之前,总还是欠了东风。而对他来说,还有同样重要的事要先办——那就是谢流玉和林柚的昏礼。
陈幽若和徐伯亲自把亲礼张罗了,那天从黄昏到寒夜降临,谢子婴除了凑热闹和等吃等喝,什么也不做,搞得谢流玉没完没了地抱怨。
后来林柚被送回房了,谢流玉开始四处敬酒,就故意逮着谢子婴跟他一通喝,还是谢子婴担心醉过去,趁他给亲朋敬酒之际,找个由头跑了。
前院很热闹,后院却安静得不行。回廊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俩红灯笼,在大雪纷飞的寒夜里散发出微弱的红光,将原本灰茫茫的雪地映出一片暗红来。
谢子婴裹着披风站在回廊看了会儿雪,不时有雪花飘落进脖颈中,冰冰凉凉的,他却仿佛没有感受到寒冷,始终呆呆地看着远处。
他的思绪已经飞出了谢府,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随后整个人靠在了他肩上,来人另一只手还抓着酒坛,故意阴森森地问:“在这干什么?”
一身的酒气全往鼻间冲,谢子婴第一反应是给他个过肩摔,但想到恐怕摔不动他,并且今日是他的昏礼,伤着他也不好。
谢子婴双手拢在袖下,没侧头看他,人也没动,任由他靠着,免得他醉倒在雪地里,自己还得拖他回去,只是淡声道:“喝这么多,我可不送你回去。”
谢流玉轻哼出一声,“我自己能回,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谢子婴也道:“要你管,去找你的林姑娘吧。”
谢流玉不理会他的调侃,半醉半醒间认真地想了想,随后问道:“你已经做到这一步了,还怕不怕巫觋和当今圣上?”
谢子婴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胡说什么。”
“那就是不怕了?”谢流玉“嘁”了一声,忽然认真道:“三个月了,还是没有头绪,关于余真的身世什么也查不到,你确定他真的是温氏遗孤?”
谢子婴当然不敢保证,毕竟殷逸办事出错了也是有可能的,只是可能性毕竟很小,便道:“很大可能是,而且没猜错的我,他应该年长我一些。”
“你怎么知道?”
“感觉。”
“我着人四处查探了,什么也没有,就我的记忆里,也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孩子,我回头从别的地方查查看。”
“差不多行了,你成亲的日子说这些总归不太好。”
“总得大家都好过吧,我也不管了。”
谢子婴“嗯”了一声,没回话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在想谁?”
“不用你管。”
“行,我也管不了你。”谢流玉抱怨完,又看向了暗夜深处。
期间谢子婴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雪。
谢流玉忍不住道:“你要是想他了,就去长安找他吧。”
谢子婴被调侃就很不好意思,憋着冷漠道:“谁说我想他了?”
“我又没说他是谁。”
“……”
谢子婴懂了,谢流玉是存心找抽来的,就仗着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谢子婴不会动他。
谢流玉还补了一句,“你要真不想他,那我也没办法了。”
谢子婴不吭声。
谢流玉终于松开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就着礼服的衣袖胡乱擦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没那么排斥你们的关系,甚至希望你俩好好的。”
谢子婴:“?”
谢流玉继续道:“古往今来,这种事情也不算少,强者没人敢说,弱者常常受人欺负,我当时只是担心你们受人欺负,可现在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子婴:“嗯。”
谢流玉这回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走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嘱咐道:“天冷,早点回去休息。”
谢子婴气笑了:“管好你自己吧,记得要对人林姑娘好。”
“知道了,你真烦。”
他站了有一会儿,后来实在感到冷才转身准备回房休息,但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清脆的“嘎吱”声响,仿佛有人踩着雪正往这边走来。
后院哪来的人?
谢子婴疑惑地回过身,一眼便看见温昱站在雪地里。
他的脸冻得红红的,玄色的披风在泛着红光的雪地里很扎眼,他正沉着脸望着自己。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温昱大步走上前来,二话不说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谢子婴那一瞬间也是有种说不出的惊喜和茫然。抱了有一会儿,看他还是没打算松手,谢子婴感到受宠若惊,便试着拍了拍他的背,却听他轻哼一声,似乎有气,便小声问:“怎么突然来了?”
温昱闷声道:“你说呢?”